自苏月桥被官兵们强行抓入骊府已过去两日。
这两日里,她一直被幽禁在一间落满灰尘的废置柴房内,无人前来,似乎整个府中的人都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幸得她向来饮食少而清淡,倒也并未觉得什么,只是若长久以此,不消几天,人不饿死也得渴死了,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自救。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子外那抹渗进来的淡淡月光。
夜半三更,静谧无声,此时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只是手脚被缚,五花大绑,她只得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蹭到了一侧的墙檐,使劲的磨着身后的绳结。
也不知道磨了有多久,苏月桥这才摆脱捆缚来到窗前,用力的推开窗子爬了出去。
夜的黑,唯有惨淡的月光映照着脚下并不清晰的石子路。
苏月桥跌跌撞撞的走着。
可是这骊府很大,她走着走着,竟来到了骊府的内院。
刚摸索着走进拱形石门,一瞬间整个院内的灯笼全都照亮了,伴随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吵杂的人声。
有下人奔走出来,神色慌张的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公子旧疾犯了,快去找大夫啊!!”
老管家听后慌忙向外走,一边吩咐身旁的几个下人去找大夫,刚神色匆匆的走了几步,抬眼就瞧见躲闪至黑暗里的苏月桥,立刻警觉的止住了脚步,大声道,“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说着冲身后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下人立刻几步跑过去,将躲在暗处的苏月桥扭着胳膊拖到了老管家的面前。
见是个姑娘家,老管家脸色稍稍缓和,质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骊府?老奴念你是个女儿家,你若从实招来,老奴或可饶你牢狱之灾。”
听到这话,苏月桥面色微微讶异。
这管家倒也不是个蛮横不讲理之人,既然身陷他府,却也没有什么必要隐藏了,便施礼道,“老先生,我是城南百草铺医炉的药师苏瑾桥,两日前被贵府拘了进来,实不相瞒,小女子刚刚逃出柴房,正准备逃离贵府,只因夜黑月淡,这才来到了老先生这里。”
一旁的下人听到这里,回过神儿来,惊叫道,“哦!是她!把她绑起来别再跑了”
老管家冲下人摆摆手,回过头来上下打量她,目光中竟带了些许慈祥,“可是城南苏家的那间百草铺?苏远道是你何人?”
“是家父。”
“原来是故人之女,”老管家爽朗的笑了,“老奴年少时与你父是旧交。”
听闻此言,苏月桥低下头向老管家深深的施以一礼,“世伯。”
老管家摆了摆手,“瑾桥侄女,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世伯想请你瞧一下我们公子的病。”
苏月桥微微一笑,点头,“既然世伯开了口,瑾桥愿竭力一试。”
老管家立刻欢喜的提着灯笼,在前方带路,引着苏月桥来到了一栋雕梁画柱的八角阁楼前。
此时,因为公子的病发,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忙里忙外端药送汤的下人,老管家遣散众人,领着苏月桥上了楼梯,进了阁楼的房间。
一进门,苏月桥就看见烛光下,一个面如白纸的少年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嘴角还挂着一抹没有拭去的血迹。
她来到床前,看着那紧闭双眼的少年,将手搭上了他的脉,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的手冰冰的凉,好似一截冰块般,就连气息都很弱,游丝一般。
感受到手腕上的指尖的温度,骊惊尘抖了抖长长的睫毛,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与苏月桥目光交汇,四目相对。
苏月桥目光一沉,将盯着他的眼神收了回来,继续探着他微弱的脉象。
老管家见到骊惊尘醒了连忙说道,“公子,这位是城南的大夫,您安心躺着,让她为您瞧脉吧。”
“…不必了,”骊惊尘虚弱的咳了几声,被老管家搀扶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必瞒我,我知道是我姐姐放的皇榜,衙门强行抓的人来,我的病我知道,没有用了,放人家走吧……”
老管家面露难色,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苏月桥淡淡的开了口。
“你想活还是像现在一样。”
这句话就像一记惊雷,吓得老管家连忙扯了扯苏月桥,刚要替她向公子解释几句,却听见公子居然开了口。
“想,能如何,不想,又能如何。”骊惊尘说完突然之间渗了满额头的汗珠,却依旧面容淡然,极力的忍着疼痛。
“想活着,从今天起你就必须要一切听我的,我能让你活下去。”
听到这话,骊惊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却也失望了无数次,可依旧点了点头,温和的冲她微笑,“好。”
看着他的笑容,苏月桥眼眸里的秋水沉了又沉。
走出阁楼,老管家似乎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问苏月桥,“瑾桥侄女,我们公子的病真的能够医好吗?”
苏月桥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远处隐没在夜色之中只露出数盏灯笼的阁楼,淡淡道,“不能。”
老管家一听这话瞬间脑子有些懵,僵在原地,半晌才道,“瑾桥侄女,你刚不是说你能治好我们……”
“世伯,”苏月桥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杀人诛心,病人也是一样,一个人若是没了那星点的希望,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老管家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方才得欢喜消失的烟消云散,跟在苏月桥的身后一言不发,异常的沮丧哀伤。
“世伯,”苏月桥扭头,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有些不忍,便道,“我会尽力。”
为了方便随时照看骊惊尘的病情,老管家特意吩咐下人将阁楼旁的小木屋清理出来给苏月桥住。
看到苏月桥在火炉旁煎药,老管家有些无精打采的等在那里,神色怅然。
“瑾桥侄女,你不知,这许多年来,为了治好公子,从皇宫里,府里派出去的下人几乎访遍了大江南北,就连远山之隔的楚国都去了,却无一人能够治得好……”
“不要想那么多了,世伯,夜很深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还有我。”
老管家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见苏月桥坚持,只得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苏月桥这才端着一碗反复煎熬了无数次的汤药上了阁楼。
许是病痛的缘故,骊惊尘似乎睡的很浅,苏月桥刚轻步走近,他便缓缓的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把这药喝了。”
苏月桥将药递给了他。
骊惊尘慢慢坐起,听话的接过药一饮而尽。
“你问也不问,不怕我在这汤里下了毒么。”
骊惊尘温和的笑了笑,“若是如此,于我来说,是种解脱。”
听到这话,苏月桥的眉微微一蹙,看着他在晨曦里那张温润而泽的笑靥,眸子愈发的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