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的高了,金秋对于乡下农户来说正是收获的季节,而今我欲归去,竟也是带着师傅教授的技艺归去。
“小姐,我们走吧。东西我来拿。”九烟眼疾手快将我的包袱一并的抢了去,背在她已经背了一个包袱的瘦弱肩膀。
“还是我自己背好了。”我从她肩上取下自己的包袱,拎在手里。大步迈出门去。
师傅背对着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径直走了下去。是不舍还是有什么其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五味陈杂。
随着师傅走到了分岔路口,师傅说:“过了这里师傅就不再送你们了,到了海边会有人在那里等着你们,这些东西你要好生保管,凡事不可逞强。”他的眼神如深邃的沟壑,不可见底。
“师傅,再受徒儿一拜。”双膝跪地匍匐在冰冷的碎石上,虽感觉生硬却并不疼痛。
一双温厚的大手顺着黑亮的发丝温柔轻抚,轻声言道:“徒儿的心意师傅已经明了,只愿你这一去平安畅达。”
我与九烟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挥手,不忍离别。自古多情伤离别,虽在东南山修炼自身不足,承蒙师傅教授技艺,如今身体也是大好了,下山回家虽好却是千般不舍。
一路东行,眼见太阳西斜远远望去湖蓝色的潮水一波一浪的汹涌袭来。听到海浪的声音,九烟兴奋道:“小姐,我们就要到了。”居然高兴的蹦跳了起来。
我强自忍受着腹中的饥肠辘辘,不耐烦的嘟囔道:“虽然自己也是练家子,可是居然走了这么长的路,不知是谁会来迎接?”眉头皱的紧紧的,这一神色被九烟那丫头瞧了去,嬉笑道:“小姐怎么这么孩子气了,想必老爷会派人来接应我们的。”
看她一脸的笃定,我还是很不爽。
“小姐,你看,那里是谁啊?”九烟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抹如雪的白色,由小小的一点慢慢的变成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那脸庞、那姣好的面容,还有始终上翘的嘴角,好熟悉。
“小姐。”九烟也认出了他。
我心里马上警惕起来,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道:“怎么是你。”
“怎么,小姐竟然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他脸上依旧灿烂,那微笑是我见过的,不,小时候见过的最没有阿谀奉承的笑容,干净舒服。
我望着他出神,忘记了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回敬。九烟机灵,拉了我一下道:“公子救命之恩怎么会忘记呢?只是我们辛苦一天,现在没有心情报答。”
我狡黠一笑道:“公子想必是来接我们的吧,既然是受我父亲所托,那么就请公子带路。”
他的嘴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被我凌厉的目光生生的给逼了回去。他神色淡定道:“既如此就请小姐这里走。”
看着他被压榨的表情,我心里就像是刚吃了一罐新酿的百花蜜一样,甜美滋润。
海风的力道渐渐的加重,我也是练过的,却也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师傅忘记嘱咐我远离潮湿和阴冷了吗?
一行十人足足站了五行,领头站定的是一位高大威武的男子,身穿黑底白边袖口和领上都绣着大虫,腰间的佩剑亦是十分罕见(我在山上久了什么也没见过)。一尺三寸长的手柄上镌刻着展翅欲飞的一双青龙,四目相对目光凌厉逼人,剑鞘上亦是镌刻着祥云出海大气磅礴。
身后的小厮与之相比全然不同,儒雅文静身形纤细,一顶青色挽边帽好似东南山上盛开的春桃,惹人驻足。满脸的毕恭毕敬。只笑不语。
其他众人更是不敢大声喘息,拱手立在地上神情和睦。如此一堆人难道是皇上的旨意么?若是皇上下旨来接怎么不穿明黄衣衫,反倒是这样打扮。
正思量间,一婆子急忙跑到我跟前扑通跪下忙不遗的磕头道:“我的祖宗呦,谢天谢地,我的心肝终于回来了。”一身的横肉在地上乱颤,不知是哭是笑。一双脚踝被那婆子紧紧握着,不得动弹。
“赶紧先起来吧。”我没有看清长相不敢随意说话,纤细的手指扶在婆子肥墩墩的粗胳膊上。
“小姐,我的心肝儿。”婆子哭的眼泪直流,嘴上却是笑意满满,我才看清原来是奶娘陈嫂子,怎么几年不见身体发福成这样了。
“陈妈妈,终于见到了。”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泄闸似的流淌开来,声音哽在喉间,咽咽不成语调,“你们都还好吗?母亲怎么样?父亲一切可好。”
“小姐离家多日,相爷思念成疾,如今小姐回来了,相爷的病就要好了。”陈妈妈用袖子在脸上使劲的来回擦着,都顾不得什么雅不雅的了。
“父亲的病要紧么?”我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没有什么,就是终日里总是牵挂着小姐,慢慢的就病了。”陈妈妈的语调有些吞吞吐吐,“小姐这样素净打扮,真真儿是仙子下凡的模样。”陈妈妈仔细的打量我的每一处。
“既然父亲没有大碍,我回去了好生的敬孝,想必父亲的病就会好的快些。”
“小姐,天要黑了,还是先上船再慢慢细说。”身后男子声音粗矿,不容有半点违拗之心。
“小姐,请随老奴这里走。”陈妈妈领着我走到一顶绿鹅绒小轿前,粗实的手掌搭起轿帘,满脸堆笑送我上轿。
轿顶上悬挂着一串精美绣工的海棠香囊,温暖的气息从脚底一直在轿内四散,海棠的香味经暖气的熏染更加让人有种置身海棠花海间流连忘返之感。
脑海中翻滚出冰肌玉骨魂牵萦,盈盈如仙裙。淡妆多态流艳,初相见,娇无奈。乱花过,掩红泪,媚如昔。过往依稀,欲笑还颦,飞花入浩皆长存。有此番感受真是用心了。
平稳落地。已在船上。
陈妈妈亲自打起轿帘厚实有力的手掌搀扶我下轿,此时我略略闻到我的身上也沾染了海棠的味道,温柔的眼神望向陈妈妈道:“这些定是妈妈精心为我准备的,就连轿夫亦是平稳,没有半点不适。”
陈妈妈摇摇头:“哪里是我能够想的周全的,多亏了丘公子和林护卫。”
我向身后瞧去,船上就剩下陈妈妈与我两个,轿夫也悄悄的退了下去。陈妈妈看我脸有疑色说:“小姐还是先到里面休息一下,梳洗用膳,那些个护送小姐回家的公子们自会来拜访的。”
闻言,自知安排无不妥之处,就安心的由着陈妈妈安排伺候了。
屋内陈设虽简单却是赏心悦目处众多,一踏进门印在眼里的是大片的娇艳盛开的海棠,秋季里海棠盛放,这海棠黄中带着一抹浅淡的粉红,不像是专门植的矮树类,确如生长在船上似的,欢喜之间问妈妈:“这海棠树怎么看着到像是专门就种在船上的。”
“小姐喜欢么?”陈妈妈一脸的得意之色。
“嗯,喜欢的很呢。”
“那是在小姐离家那年就栽种在这里的,小姐忘记了,那次走的匆忙,老奴问起小姐怎么不能好生安睡,小姐只说是船上没意思,家里的海棠树能种在这里就好了。后来遣了花匠好长的时日才养活的,这株大的是从船底下种上来的,光是运土就三四天呢。”
“如此用心栽培,也只有妈妈这样疼惜我才牢牢地记着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