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拍摄的是全剧最重要的戏份之一,拍摄的是詹台依以星光扬名学界,被誉为天才的时刻,却被告知得了渐冻人症。
不是切身体会,很难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灾难。
前途无量,未来一片光明,却残忍的被告知,你快死了……
即便是坚硬如詹台依,也不免消沉绝望。
詹台依当时如何从短暂的消沉中重整旗鼓,如何坚持不懈抵抗着病魔,继续进行科研都是从这场戏开始。
开头好不好,决定了之后的质量。
正因为太过重要,导演选择最先拍摄。
希望能给予更多的时间修正演员的细节,把这场戏磨出光彩。
岑清被化妆师修剪了短发,细碎的头发散落在眼睛前面,稍微遮挡眼睛,及耳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个中学生,还是那种很男孩子气的清秀。
詹台依这个时期只有十七岁,还没成年,在领奖台上晕倒,送进医院检查后得知自己身患绝症。
大灯把医院病房照的苍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in一喊,岑清睁开了眼睛,短暂的迷惘过后就立刻清醒了。
发现她醒了,一旁扮演护士的外国演员一边按响床头铃,一边帮她坐起来。
医生很快过来了,跟着的还有詹台依的导师,一同科研的同事,一大帮人全都围着她。
岑清素白着脸,嘴唇没什么血色,她扫了一眼这围着的一圈人,缓缓道:“我晕倒的原因是什么?”
周围的人都神情一僵,医生也面露不忍。
一个科研的天才,在人生巅峰的这一天却即将遭受最惨痛的打击,何其不公!
岑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掀开被子,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面,她的一只左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作为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她脑海中瞬间过了数十种可能的病情。
岑清抬起头,望着医生,语气平静的毫无波动:“是脊髓损伤还是神经损伤?”
她很快又反驳了自己的猜测,“不对,我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碰撞伤。”
“那……。”想到这个可能,她心脏也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低沉道:“是渐冻人症吗?”
周围人没透露半句,詹台依岑清已经分析的明明白白,她的洞察力实在惊人,可此时又十分讽刺。
为首的中年医生,一双碧色的眼睛满是痛惜,他沉痛道:“aila,你的分析是正确的,你患上了渐冻人症。”
病房内寂静的可怕。
岑清的手缓缓攥紧了。
如果刚刚还是在表演,但医生那一句话,瞬间将她拉回到了十年前得知自己患病的那一刻。
即便已经死过一次,即便已经释然,但那时的心情,无助的恐慌,依然历历在目。
岑清的表情逐渐消失了。
魏翔紧盯着监视器的眼睛一亮,拿过对讲机道:“大全,摄影机进点,缓缓推过去,把表情特写给我拍清楚了!”
主摄影也绷紧了心神,按照导演的要求,移动着摄影机。他也看出来了,岑清已经完全入戏了,而且还是极其难得的共情沉浸。
片刻的沉默后,詹台依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詹台依的师兄忍不住想说话,却一把被导师拉住了。
头发花白的导师眼中含泪,语气小心翼翼地:“那你休息,我们先走了。”
屋内的人像来时一样一窝蜂地出门了,连那个照顾詹台依的护士也离开了。
詹台依看向了窗外,一只小鸟站在窗外的树枝上蹦蹦跳跳。
每一个生灵都有的肢体,以后于詹台依而言,就是摆设了。
她会逐渐逐渐失去四肢的感觉,无力,无感,变成一个废人。
当身体都萎缩的时候,大脑也将会死亡,最后浑身衰竭,无药可救。
詹台依的鼻端仿佛飘来了腐朽的味道,她仔细地嗅了嗅,竟然发现那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她细瘦的身体变成了一具腐烂的棺材,禁锢着她的灵魂,无论她如何尖叫呐喊,都不会放出一点点声响,直至把她蚕食殆尽。
外界的人看不到岑清的心声,他们只能看到岑清无表情的脸,和那双触动人心的眼眸。
那眸子空茫的令人心惊。
本来是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眸却仿佛蒙上了一成灰翳,一种人死时才有的暮气清晰的浮现。
岑清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哭一声,可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情绪感染力让人有股切身而处的真实感,他们似乎体会到了恶鬼在吠叫,修罗要拉人进入地狱,黑色的情绪蔓延。
可怖可叹可悯。
长达三分钟的沉默,直到最后,詹台依低下了头。
此时,她蓝白色的病服上才出现了一点水迹,混在蓝白色间,看也看不清。
“!”
魏翔高声喊道。
这一句,所有人才猛然清醒,许多人这才发现,没有任何音乐的烘托,没有后期的处理,仅仅在看岑清拍戏的过程中,他们已经泪流满面。
而席慕则泣不成声。
这强大的情绪感染力,实在太让人意外和赞叹了
岑清从病床下来,席慕冲过去抱着她嚎啕大哭:“你演的太好了,呜呜呜,我都不敢想象依依当时的心情!我应该早点认识她的,这样我还可以安慰她!”
岑清不,我当时并不想认识一个哭包。
心里嫌弃,但岑清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席慕的后背道:“已经过去了。”
魏翔大嗓门兴奋道:“岑清,你就是个天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厉害了,慧眼识珠!发掘了一个璞玉!这戏绝了!三分钟一秒我都不会剪,全都放里面!”
本来以为要无数次的重头戏,岑清一次就过,质量还极其的高,比那种精心打磨的电影戏眼也丝毫不差。
再想到岑清那堪称低廉的片酬,魏翔笑得见牙不见眼。
“岑老师,您太棒了,我竟然看现场就看哭了。”
“岑老师,我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见识短浅!您太优秀了!”
“岑老师,您刚刚怎么想到这么演的,那眼神戏太好了,我头皮都发麻了。”
魏翔这一群老班底跟过无数个剧组,获得国际大奖数次,眼界高的很。
而现在,岑清用实力征服了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们表情都热切真诚许多,不再是之前那种礼貌夹杂质疑的客气。
岑清被一群人包围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麻瓜太多了……救命……
正当岑清无措之时,温雅的男声从旁边响起。
“你们有什么问题之后再问吧,我得先跟岑老师对对戏,不然等会儿我了,唯你们是问!”沈年笑意盈盈,墨色的眸子里是水一样的温柔,话语又亲切,让人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众人哄笑了一声,乖乖的放开岑清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岑清松了口气。
”这么怕人多啊?那怎么来当明星?”沈年在旁边看到岑清的动作,越发觉得可爱,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当明星,那不是因为你么。
岑清这样想也就这样直白的说了。
“因为你。”
沈年没料想到岑清竟然会这么说,心脏被刺激得砰砰跳,连最惯常的笑容都保持不住了。
脑子里一片疑问刷屏而过,要不是岑清的表情太坦荡,沈年真要以为她在表白。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沈年才找回理智,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喉咙涩然:“没想到你还是我的小粉丝呢,那我给你签个名。”
说完他匆匆拿出身上随身的钢笔,在岑清手上的剧本签了个名。梦想文学网xxne
也顾不得岑清的反应,立马离开了。
岑清:?
她缓缓举起自己的剧本,默默无奈。
幸好他字还挺好看的,牵就签吧……
沈年坐在化妆间的凳子上,回想起刚刚岑清的话语还忍不住失笑。
这小朋友演的这么好,还这么会撩,他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化妆师一边给沈年化妆,一边被沈年的笑容电的心里痒痒。
早就知道沈年好看,但怎么今天比往常还好看十几倍!啊啊啊!好想拍照啊!快忍不住要违背工作原则了!
但沈年的放心还是太早了。
工作人员架好了灯光,摄影轨道,绿幕,开始准备拍摄詹台依患病之后的梦境。
梦境里是詹台依第一次对沈年敞开心扉的依赖。
拍摄场地里搭了一个水谭,干冰不停的释放烟雾,配上后期的效果,是极其梦幻和唯美的景致。
魏翔拉着岑清和沈年讲戏:“这场戏呢,是詹台依最脆弱的时候,现实中她的性格比较冷静,也没有会去倾诉的亲人和朋友,所以沈年饰演的梦中人就是她唯一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她也从对梦中人的警惕和好奇,彻底转化为了信任,所以你们的情感交流一定要做好,不过你俩这水平,小。”
沈年点了点头,岑清却有些迟疑:“导演……”
“唉,咋了,你说。”魏翔笑咪咪的,十分耐心,今天重头戏的发挥让他现在对岑清充满了好感。
“我现在不能把握这个情感交流。”岑清郑重道,“估计不好过。”
“害,没事,怕啥,我相信你可以的,你那么难的戏都能过,这个很简单的。”魏翔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真的不好过。”
魏翔哈哈大笑,对着摄影道:“瞅瞅,看岑老师这谦虚的,真会开玩笑!”
岑清:……
打预防针,她尽力了。
各部人员就位。
沈年倚靠着一块岩石,还是白色的长袍,下半身在水里,衣服浮浮沉沉。
岑清站在岸边。
烟雾缭绕,两人都美的恍如仙神。
“!”
啪的打板声音响起,沈年望着岑清,开始说台词。
他嗓音柔和低沉:“你为什么不开心。”
岑清面无表情道:“我得病了,治不好的病。”
“你怕的不是这个。”沈年摇摇头,目光平静而澄澈,他朝岑清伸出一只手,“过来。”
岑清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蹲下。
沈年嘴角扬起一抹让人目眩的笑容,珍重的抬起身把岑清揽入怀里。
他靠在岑清耳边承诺:“我永远会陪着你。”
岑清:……
“!”魏翔忍不住了。
“岑清啊,沈年作为一个洞悉了你心情的人物,你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点比较明显的反应,这里毕竟是你的梦境,你不用像在现实里演的那么克制,把你的动容表现出来,好,我们再走一次。”仔细地说明了一番,魏翔示意再来一次。
打板,沈年俊美的面孔扬起笑容,如一弯弦月,清辉动人。
“我会永远陪着你。”
岑清硬邦邦的应了一声。
“!”魏翔把监视器的耳机一摘,又喊了卡,“岑清!你语气带点感情啊,这是你开窍的开始!你放出来点,再来一次!”
再开拍,再卡。
沈年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岑清则越来越差,别说一点开窍了,那简直成了一个石头。
了十多次,魏翔绝望的发现。
岑清是真的不说假话啊!
她说不好过就真的不好过,一点点谦虚都没有。
第十八次,魏翔气的直接把手里的对讲机给摔了:”不拍了!”
席慕忙劝道:“你别气啊!岑清只是个新人,你多指点呀!”
“你说说她下午那么难搞的转折戏份都演得入木三分,怎么就一个好字说这么多遍都这么木啊!我真是见了鬼了。”
席慕苦笑:“她还真是跟詹台依很像了,依依当年也是对感情一窍不通。”
说到这里,席慕一愣。
她的剧本几乎重现詹台依的事迹,可只有感情戏是自己加的,岑清为什么独独演不好这种戏?
此时,岑清被化妆师围在一起补妆,长时间的拍摄,对着大灯,她不停的出汗,脸上的粉底都掉了,斑驳的粘在脸上。
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她秀丽的面孔。
只是因为老是,岑清一言不发,显得有些低落。
沈年不禁有些心疼,他和岑清遇见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蔫蔫的。
岑清确实有些懊恼。
詹台依这个项目是她执意要演的,因为她的原因,让这么多人陪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实在令她愧疚。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拖累别人的时候。
化妆师画好,魏翔没叫开拍,岑清就无声的缩在角落坐着。
突然,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掌出现在眼前,里面是一颗圆胖的奶糖。
岑清抬头,沈年身上还穿着戏服,白色的袍子吸了水,贴在他的身上。
“吃颗糖,开心点。”
岑清摇头。
没脸吃糖。
沈年看懂了她的意思,把糖纸撕开,又拉开岑清的手指,把糖放在岑清手上。
那颗糖和初次见面时那颗是同款。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虽然预料到了,沈年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有点讶异。
“那你演不好感情戏很正常啊,演员演戏也不是凭空而来,总要有感触才有演戏的支点。”沈年半蹲下来,细细的解释。
“那……我怎么才能演好这段戏呢?”岑清期待的看着沈年。
沈年比岑清高,这个角度,他恰好可以看见岑清潋滟的双眸,卷翘如蝶翼的睫毛。
因为求知若渴,她眼睛瞪得圆溜溜,像是一个被摸了尾巴的小猫咪。
沈年原先的想推荐电影的提议鬼使神差的变成了:“我教你。”
话一出口,沈年立刻恨不得撤回。
岑清却安心了:“好。”
将她情绪平稳,沈年心里一叹,终究舍不得变卦,认命道:“我去跟导演说。”
岑清点头,看着沈年去找魏翔。
她把手里的糖放进嘴里,用牙齿抵到一边腮帮。
味道很好,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