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断崖村三面环山，村子位于山脚下。

近看，一座座遮天蔽日的大山拔地而起，上头覆盖着苍翠欲滴的树木，林间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鸟叫声。

远看，那些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盘旋，像一头头嬉戏的巨龙。山峰树木高耸入云，似乎白云都在半山腰。

“山的那边还是山啊！有些人一生都走不出这座山。”董仙羽站在门前，双手插着腰感慨道。

眼前风景很优美，可背后是艰苦的生活和心酸的人生，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祖祖辈辈就在这里耗着，永远也出不了头。

“那是，我们村很多人连村都没出过，哪像你这毛猴子，三天两头上的去镇上转悠。”

董老爷子坐在门槛上，手中摆弄着一个半成品的背篓，听到这话，笑骂道。

快六十岁的他，因着长期的劳作白发苍苍，但身体却很硬朗，虽然满脸的皱褶，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爷爷我年少时，你太爷爷就给我在镇上谋了一份差事，平日在店里打打杂。

后来大些了，就跟着去外地运货，因为接触到的人多，我也学了不少的为人处事，还认了不少的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你们兄弟姐妹的大名都是我给你们起的，比我们村那些叫“铁蛋”“栓子”的好多了吧？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起的。”

董仙羽也跟着高兴，阿谀奉承道“爷爷你真厉害。”完了还一脸崇拜。

董老爷子对董仙羽的表现很是受用，乐的眉开眼笑，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脸上满是骄傲。

“我们家男丁，凡是有想读书的，我都送他们去镇上读书，就是因为读书可以明事理，让人少走些弯路。

你五叔年纪不大，但已经考中了童生，这在我们这个山旮旯里可是头一份的荣耀，以后没准还能中秀才，到那时我们家就出了一个秀才公，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

董老爷子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对事情，就是年轻时候识了几个字，有村里人所没有的那种大局观。

“吹吹吹，看把牛都吹上了天，你要不是和董孝先闹矛盾，看他家送董怀成上学堂，为了争口气，你会送元清他们上学堂？”

董孙氏这时从门里出来听到，直接对着董老爷子怼道。

董老爷子闹了个脸红，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收拾这背篓，完了默默来了一句“我不就那么一说，你至于吗？”

“呵呵”

董仙羽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董孙氏也乐了“我说的也是实话，瞧把他给厉害的，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能那什么又高又远的？”

“什么又高又远的？那是高瞻远瞩，这都不知道。”董老爷子一脸不屑，心里却暗自得意。

“行，你厉害，看把你给能的。”说着转身看董仙羽晒得脸上都出汗了“就你最能说，这么大太阳，小羽这才刚好些，也不怕她晒中暑了。”

“小羽出来也没多大一会儿，我这也没说几句话，再说也没感觉太热啊。。”董老爷子见老伴怒目而视，底气不足的辩解着。

“哼”

董孙氏冷哼一声“你坐在大门槛上，头顶有遮阳的，你当然感觉不到热，哪像小羽就这么直戳戳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看着爷爷奶奶拌嘴，董仙羽也不阻止，不存在那样你死我活的争吵，这样的情景让她感觉亲切，温馨。

……

傍晚，太阳落下山谷，和煦的风一阵阵的吹过，羊肠小道上几个孩子互相追逐着，嬉戏着。

田间幸苦劳作的人们，正扛着锄头说说笑笑的回家，这是一天中最轻松，放松的时刻。

“这天眼看就黑了，老头子怎么还没回来。”董孙氏嘟囔着“四丫，还不快出去看看，这都吃饭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这元海婆娘也真是的，赶个集都这时候了还没回来，一天到晚的没一个让我老婆子省心。”

“奶奶，要不我出去看看，正好我闲着没事。”董仙羽毛遂自荐，大家都忙里忙外，就她一个人闲着没事干，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不用去，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了，赶个集还要人去请，谁给她这么大的脸。”董孙氏一脸不满，但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女还是没有破口大骂。

董家两老平日里最看好中了童生的小儿子董元清，最宠董仙羽这个孙女，连带着对四房一家也是态度平和，不似大房动辄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殴打是常有的事。

“元海家的还没回来啊？”董老爷子几人放下手中的锄头询问。

董孙氏心里气，说话的态度也不太好，好吧，她说话的态度除了董仙女这个宝贝孙女，对其他人就没好过。“赶个集，早上天不亮就走了，天都黑了，还不知道回来，不想回来就算了，难不成还等着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去请？”

“娘，你先别气，玉珍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路上耽搁了，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董元湖看着外面天确实黑了，心里也开始担忧自己媳妇，说着就往外走了。

“行了，我们先吃吧，元湖去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董老爷子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是无意义。

晚饭每桌只有一盆野菜汤，两个炒青菜，男桌一人两个窝窝头，女桌一人分了一个，干巴巴的吃到嘴里还扎嘴，咽下去时能清晰感受到食管刺痛。

饭快吃完了，董元湖和自己婆娘董钱氏带着八岁的董仙音回来了。

“吆，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没人去请你，你就不知道回来了。”

董钱氏刚踏进门就听到婆婆阴阳怪气的责问声。

董元湖哪能让自己婆娘受气，连忙解释“娘，玉珍回家没车，一路走回来的，小音还小走不动，所以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就回来晚了。”

董孙氏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下听到儿子处处维护自己婆娘，当面落她的面子，当下就要发作。

董仙羽在一旁连忙道“奶奶快吃饭吧，在不吃天要黑了。”

其他人十分意外的看了董仙羽一眼，隔往常她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这次伤了脑袋好像安静了很多，今天一整天也没闹事。

吃完饭夜幕已然降临，借着夜幕下的那点亮，大房的董张氏收拾碗筷，去灶房洗刷去了。

四房董钱氏去集市就买了些生活用品，其它什么也没买，全家好像都习以为常。

“今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很多地方粮食颗粒无收，听说隔壁几个县已经陆续有人饿死，我们今年虽然有些收成，但也不多，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撑到明年的收获季。”

坐在院子里纳凉的董老爷子缓缓说道。

董孙氏也很无奈“这撑不过也得撑，不然还能咋办？从明天开始，让四丫五丫多挖点野菜，省着点吃，希望能撑到明年收获季。”

“爹，这地里的活眼看快要干完了，到时我和三弟四弟去镇上找点活干吧，多少也能挣点。”董元江说道。

现场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去了镇上，这活也不好找，每天想挣钱混口饭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董仙羽实在受不了这种低沉压抑的气氛，转身准备回房间，进屋时突然听到后院好像有哭声，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是谁在哭？”

寻着声音偷偷摸摸来到后院，躲在墙角往声音那处看。

虽然天黑看不真切，但因为熟悉这个家的每个成员，董仙羽还是认出了四丫董仙凡。

她小小的一团，缩在鸡窝外的角落里，哭的抽抽搭搭，完全没注意到墙角站个人。

“她为什么哭？是因为被奶奶骂了？还是因为大姐董仙菀被卖了？”

董仙羽就这么看着她哭，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时候父母吵架打架，小小的她就这样躲在角落悄悄的哭。

后来父母离婚，父亲每次打她骂她，或者活多的她做不完时，她就一个人躲在角落哭。

出了社会，每当她无依无助时，她就一个人缩在角落哭。

那时的她最想有个人能抱抱她，帮帮她，可自始至终都没有。

董仙羽没过去，她和董仙凡的关系是很不好的，因为自己她们大房母女可没少挨奶奶的打，还因为自己，大姐董仙菀也被卖了。

董仙羽拖着沉重的步子，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屋子。

“唉，自己做的孽，自己想办法赎罪。”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她不知道大姐董仙菀被卖去了哪里？但她是被麻婆子带走的，只能找那个麻婆子打听了。

而麻婆子又住在镇上，所以她得找时间去镇上打听麻婆子的下落。

“卖出去七两银子，可想要买回来，翻一倍都不一定行的通，我到哪里去挣这笔赎金呢？”董仙羽心里盘算着，烦躁的挠了挠头发，今天一天总感觉头皮痒的厉害，头发都快被她抓成鸡窝了。

她想洗个澡，可早上见董仙凡提着半人高的大木桶，累的满头大汗的往水缸提水。

村里的井在村头，自家住在接近村尾的地方，提一回水少说半个小时，每回提半桶，得提好几次。

她想去提水，可奶奶不同意，想洗澡的她想了一天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