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然是暮春,长安城内多了些许初夏的气息。
河边的垂柳叶已然是暗绿的色彩,杜有衡和陈令月窝在后院儿的凉亭中,盘坐在地上铺着的暖席子中,席子中间放着一壶子茶,还有一幅子绣了一半的绣图。
绣图上绣了一对子活灵活现的大雁,一座绵延不绝的山峦,杜有兰将将踏进亭子就瞧见了,“这幅绣图真真是技艺精湛,想来是表妹的手艺儿。”也不客气,又翻过了绣面,却是反面一幅牡丹盛放图,“呀,这还是双面绣呢!从前我倒是想学来着,可笨手笨脚的,总也学不好,连着先生最后都无可奈何放弃了我!”
“可不是?”杜有衡闻言就揶揄道,“你既说起了,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又附在陈令月的耳边道,“表姐你可是不知道……当年阿姐的性子是个掐尖要强的,非磨着家学的先生学双面绣……惹得最后先生招架不住,求爷爷告奶奶的,闹到祖母那去了,就求着这个小祖宗放过她,可别再学什么双面绣了……”
话一说完,陈令月就看着杜有兰捂嘴笑了,“没想到有兰儿少时还是个混世魔王的样儿……”说罢就“咯咯”笑个不停的。
杜有兰有些羞恼,张牙舞爪就向着杜有衡抓去,“把你个作死的小妮子,没大没小的,开玩笑都开到阿姐头上了,我不要面子的不成?”
杜有衡忙忙爬起来就躲,“阿姐快快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陈令月忙忙护着,“好了好啦,有兰儿,那幅子大雁图可是有衡儿绣了要给你添妆的,你还不好好看看?”
杜有兰也就装个样子,闻言面色一红,“瞧见了,瞧见了……要多谢着两位妹妹的心意呢。”
三姐妹笑作一团的,倒是前院儿派了人过来,说是齐家郎君过来了。杜有衡和陈令月对视了一眼,“眼看着到底是快要成婚的人了,这齐家郎君隔三差五地过来瞧瞧,莫不是怕新娘子跑了不成?!”
陈令月说完不待杜有兰发作,赶忙正了脸色,对着那仆侍说道,“正好儿现下时候是饭点的,这齐家郎君可是要留下用饭?”
“是的。”那仆侍恭声回道,“前院儿阿郎和松郎君正在厅中接待,派了我请诸位娘子主厅中用饭的。”
杜有衡闻言就道,“既是这么着,我们快去,可莫让婿子久等了去。”
陈令月看了杜有衡一眼,低头笑了。
到了主厅,桌上已然摆好了宴席,顾氏早早就在主位上候着了,杜有衡、杜有兰、陈令月三人见了,赶忙是行了一礼,顾氏笑了笑,“快些坐吧,时候也不早了,齐家郎君,不必拘着。”
因着杜有兰和齐羽已然是议亲的人了,倒是不用管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况大冼朝素来民风开放,就不是个什么议亲的男女坐在一起也是司空见惯的。
杜有衡倒是本想和陈令月坐在一起的,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风了去,说是想一个人坐,所以最后倒是杜有衡和陈育松坐在了一起儿。
上头坐着的顾氏和杜龄对视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按理说陈育松现今也算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可是鲁国公府那边到如今都是没个动静的,如今又瞧着陈令月这样的举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是鲁国公府,不,或许是朝阳大长公主有意,将杜有衡招了做媳妇儿去,顾氏和杜龄心下是一万个满意的,陈育松将来可是要继承鲁国公府爵位的人,又是长子嫡媳的,将来定是要管家的,况又是朝阳大长公主在的,必然不会受了委屈去。
陈育松自然心下明白自家阿妹的举动的,只他也不排斥就是了。杜有衡瞧见几个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又是表姐这样异常举动的,就算一开始没有反应明白过来,现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待得陈育松又亲自夹了块脍给她,心下更是有数了。杜有衡隐在广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略感棘手,别说她现下对自个儿的婚事没有什么考虑,就对着陈育松这个人,她……
只到底这件事儿两家心照不宣的,甚至是乐见其成……算了算了,先静观其变吧,过些个日子寻了机会跟外祖母说清楚便是。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顺意,杜有衡瞧着杜有兰和齐羽之间的互动,彼此间自然而然流露的甜蜜和情意,想来阿姐成婚后的日子必然美满。杜有衡想到这儿就有些放心了,甚至是有些放松,还好,她重生而来的意义还是有的,至少让着自家的阿姐得了幸福不是吗?
杜有衡这样满怀希冀。
崇仁坊中的景龙道观
因着如今天儿黑得快,现下不过是酉时的光景,道观里头已然点亮了夜灯,闻人书鸿盘坐在一间厢房里头,静静翻着手中的书籍。
床榻上放着一只矮几,矮几上放了一壶茶。
房间中央一小樽金色的炉子,里头溢满了香灰,也不知是燃了多久。
厢房门“吱呀”一声,闻人书鸿眼角余光瞧着白金云纹的黑色靴子,淡绿色的衣摆,头也不抬道,“你来了。”
来人不客气坐在他对面,“你倒是悠闲得很。”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我今儿个见了太子,他说……如今眼下这样的情势,你必然是和丘家郎君结了怨的……太子自然不会姑息,丘远松那厮实在是太过嚣张,且如今人已然和元家那位厮混了……如今太子的形势可是不太好过。”
闻人书鸿冷哼了一声,“元家那位因着宫中的元贵妃,倒是心野了去。他元家手中的筹码无非就是冯清,若是冯清没了或者废了……”
来人摇了摇头,“你说得倒是轻巧……此举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比较好,况冯清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城阳王的儿子,又是那样的身世,圣人也没有要他认祖归宗的意思儿,算不上什么威胁。我们如今要防得是……丘家和元家对着太子的迫害,毕竟若是太子废了,圣人保不齐要冯清认祖归宗……”
说到这儿,那人悚然一惊,和闻人书鸿对视了一眼,亦是瞧见了他眼中的可怕,“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为此吗?”
闻人书鸿冷冷一笑,“既是这么着,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视间,彼此寒芒闪烁。
有衡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