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亚寕正睡得香甜,屋子里又特别冷,她虽然隐隐从窗帘的缝隙见到了天光,知道应该已经早上约莫七点半,但还是不愿意起来。
赖床,是白亚寕这种穷学生,唯一可以拿来宠自己的东西。
尤其是放假的时候。
未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睡眼惺忪,头发凌乱蓬松的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谁这么大清早就来敲门?”
她顺手抓着身上的毛毯,把上身裹的严严实实,踩着睡觉时穿的厚毛袜,把门开了一个小缝。
“白!听说你要搬家了,签约期未满,你违约,押金我不退还,另外你还要多付我三千块违约金!”
门外正是她许久未见的房东。
那个平日像是缩在蜗牛壳里,不良于行,老是窝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今天像换了个人似的,特别有气力。
白亚寕不太想开门,但房东的手却一把将门推了开来,白亚寕给门推得倒退了两三步。
才刚刚下床的她,确实让房东的气焰吓了一跳,
“我怎么违约了?”她讷讷的问。
“我们签一整年的合约,你一年住不满,搬走就是违约!”房东太太咆哮着,声音里带着厚重的痰音。
白亚寕摇摇头,“不,我们签的是每个月换约,不是一年的合约。”
“我这边有一份你签名的合约,明明写的是一年。”房东太太看来是有备而来,手上拿了一份极为清楚的影本,还有白亚寕的签名,但不是亲笔签名,是影印本。
“这签名是打印的,不作数!”白亚寕气急败坏,她万万没有料想到,这老妇竟然打从开始就算计她。
白亚寕心头一震,自己哪有钱请律师上法院啊?加上自己还要上学,万一法庭传唤旷日费时,这不是很麻烦吗!
“还有,你来之前,厨房的地板都是新的,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这气密窗也裂了缝,还有地板!”
房东指着地板,“上面有多少刮痕,都是你弄的,这些通通都要赔!”
白亚寕无法置信,这些她在原本的合约上面都已经登录过,
“我手上的这张合约有你原来的签名,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房屋原貌哪边有缺损,这些都清楚的记在上面。”
“你的厨房我根本没有用几次,地板本来就老旧不堪,怎么会是让我给破坏了?”白亚寕气得发抖。
房东太太脸色变得更凶狠,大声喝斥她,
“我这份合约就偏偏没有!你要不要上法院?你不过是个留学生,我是本国人,你看他们要相信谁!”
“当然不会相信你,房东太太!”门外一把熟悉的声音,穿透门缝而来。
那扇破门大开,射进了一道日光,那日光送来了一个像天使,浑身发着光的男人进来,白亚寕的心稍微安了些。
霍天宇把手边几个空纸箱给放了下来,斜睨着房东,
“我来之前已经请律师打听过你了,你这套伎俩,已经玩了很多次。”
“虽然之前没有人告你,因为住这边的多半都是付不起一般房租的穷人,但却是有人去跟地方的商业协会抱怨过的,留有档案。”霍天远气定神闲的,拿起白亚寕手上的合约看了看。
“故意提供模糊的房租租约给房客,这个,我不知道除了诈骗,还有什么可说的?”霍天远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他等电话通了,
“艾立克,我是霍天宇,你跟这房东说说清楚,他如果要提告,会是什么个结果。此外,她还自行窜改了合约。”
霍天宇把手机递给了房东,那房东也狡猾,一听是律师,马上拿起电话就说,
“律师先生,我手边有合约,这房客就是确实破坏了我的屋子,他得赔总共五千块,包括违约金。”
电话那头传来,“房东太太,我这边已经找到了以前你的几个租客,他们都不介意一起出庭指证你,我更不介意再加上一条伪造文书。”
“对了!你出租的房间发霉,我的客户已经把照片和采样都收集了给我,光是这个,你就会赔一大笔钱。你考虑看看要不要提告,还是把押金完整退还。”
房东面有愠色的把手机还给霍天宇,打量了他一番。
“我告诉你,别用什么律师唬人,我亲戚也是律师。这押金我不会退了,但罚款,我也不要了!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今天就给我搬走!”
房东太太迈着步子,虚张声势的甩了门出去,留下两人。
白亚寕身上还围着毛毯,脸色难看,十分委屈。
“为什么?因为我是外国人就得受欺负?”
霍天宇摇摇头,把手上的合约举高,在白亚寕面前,用食指一弹,
“这种模糊的合约,你也签,你这是自找的。”
白亚寕看着他,委屈的说,“可她说她腿脚不方便,如果还要去打印一份,很麻烦,我是可怜她才...”
霍天宇一言不发,蹙眉看着白亚寕问,“你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你怎么不可怜可怜自己?”
“好,是我蠢。我没有律师朋友,也没有眼力,让人骗了活该!”她知道霍天宇是对的,但还是忍不住耍了点小脾气。
“我也没律师朋友,刚那电话不过就是我朋友假装的。”霍天宇口气淡然。
“可是我的押金也有两个月啊,就这么白给了?”白亚寕眉头深锁,自己银行户头里的每一分,都是救命钱啊,这么轻易的就舍了...。
“你要为了那几百块钱,把自己心情弄糟,花时间跟那样的人周旋,划得来吗?”霍天宇走向了白亚寕的吊衣杆,开始一件一件的帮她把衣服拿了下来。
“啊,不要动我的衣服,我自己整理!”
白亚寕其实害怕的,是这衣架尾端,吊得都是自己手洗的贴身衣物。
“你是怕这些被我看见吗?”霍天宇已经把几个架子上,有点旧的贴身衣裤给高举了起来。
白亚寕一阵脸红,上前要抢,也顾不得冷,把毯子往床上一扔,伸手去抢。
可她忘了自己身上就一件料子稀薄的大领口棉质衫,这还是件白色的,透气密窗照进来的阳光,整个穿透了那件薄衫。
她玲珑有致的小身板,像是给聚光灯穿透,翦影透露了不少讯息。
霍天宇看得有些呆了。
这会儿,白亚寕才想起自己还未真正的起床,又是脸一红,赶紧双手遮了上身。
“别看!”
“之前早看过了,大惊小怪什么?”霍天宇面色平淡。
“拿去,赶紧换上。”他挑了衣架上几件衣服扔过去给她。“之所以挑这些,是因为比较看不出来旧。”
白亚寕怒瞪着他,“你!”
“又想让我帮你换吗?”他有些邪气,带着朝讽的眼神,看着尴尬,又无可奈何的白亚寕,忽然心头觉得今天很是愉快。
“转过去!”白亚寕小声的命令着他。
自己也背过了身,赶紧的把该穿的穿好。
忽然,一只大手,在她的颈子上贴住,沿着她后颈的发线,将她的头发集中拨到了右边。
白亚寕瞬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这感觉总是在霍天宇靠近自己的时候发生,好像他有什么符咒,靥住了她。
“你颈子上,这些细小的毛,...很有意思。”霍天宇把脸凑近了看,白亚寕的颈子顿时也红了个透。
他的食指轻轻掠过那些幼嫩,长不长的头发,来回抚弄着。
“这是胎毛还是普通的汗毛?”他问。
“我还没刷牙洗脸,我马上回来。”她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挣开了那男人的魔咒,紧张的抓了毛巾和盥洗用具,逃了出去。
厕所是间独立的小破屋子,一点都没有暖气,但此刻白亚寕正好需要一桶冰水往自己头上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嘲讽和淡漠。这个面容没有太多表情的男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生活。
跟江远青一样,江远青也是把他自己硬塞进了日常生活,他花了很多心思说服白亚寕,为什么两人应该在一起,加上每天的出现,白亚寕不好意思拒绝他,这才答应了跟他交往。
但这个霍天宇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只要他靠近,不是气急败坏,不然就像是被梦靥给靥住了,然后再给人全身系上了导电的金属条,那电流是一阵一阵的从身体的各处窜来。
“我该不会是喜欢他吧?”白亚寕问镜中的自己。
“不可能,我才认识他多久。”
“是啊,我才认识他多久,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摇摇头,想把这种怪异的念头给除去。
“我当过图书馆员,那应该是世界上最理性的工作之一了吧?我是个理性的人。”白亚寕睁大了眼对自己喊话。
刷完牙,白亚寕逼迫自己心里给套上了一层“理性”的保护膜,就好像牙膏里的氟,在广告上永远能帮牙齿上了一层保护膜,可以坚强抗细菌。
而现在这个细菌,就是霍天宇。
白亚寕自信地回到了房间,发现霍天宇正在翻看自己之前在花园画的油画。
霍天宇听见了白亚寕的脚步声,转头看向她,
”你画得很好啊。“
他的脸上竟然有一种未曾见过真挚的微笑,白亚寕又是一阵脸上绯红,方才的冷水显然没有什么镇静的效果。”谢谢,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够好。“
”想过当个真正的画家吗?“霍天宇又把视线转到了画布上,仔细的品味着。
白亚寕摇摇头,”就凭我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想点实际的吧。“
”哪个混蛋跟你说你是三脚猫?“霍天宇皱着眉问。
”江...算了,不想提他。“白亚寕低下了头。
霍天宇哼了一声,“果然是混蛋。”
白亚寕尴尬的笑笑,赶紧忙着收拾房屋内不多的东西。
“那个,谢谢你帮我搬家,如果你早上没出现,房东太太可能不知道要讹走我多少钱了。”
“怎么谢我?”霍天宇语气平淡。
白亚寕心想,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能用这么淡漠的方法,大方的问出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缺什么?”她怕这个大少爷一样的人,缺的东西自己给不起。
霍天宇顿了顿,“我现在还没想到,但你欠我一次,下次我跟你讨要时,你必须给我。”
白亚寕征了征,“只要我能力范围内,好,我答应你。”
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从霍天宇嘴角蔓延开来。
白亚寕不自觉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