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离开京师的那一日,众人皆是恋恋不舍,菱星自是不舍她家姑娘,李小娘自是不舍她的儿女们,尤其是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堂哥儿,奈何这也是主君的意思,她地位尚且未稳,还不敢违逆主君,只能含泪看着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远去。
当夜,庄子上传来消息,齐小娘死了。
七窍流血,中毒身亡,可那毒却不知是从何而来,翻遍了庄子都没有查到一星半点,萧正冒只叫人草草收了尸,发回了齐氏的娘家,再未多问。
萧月璃装傻充愣的打发走了来探问的李小娘与萧正盼,才回过头看向身旁这位殷勤伺候的尊贵姑姑,冷笑不已:“姑姑好利落的做法,神不知鬼不觉取了齐小娘性命,还未留一丝痕迹,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手段果真非常人可比。”
王琦霜面上仍挂着那抹得体的微笑,波澜不惊的应下话头:“妾身只是替天行道罢了,李小娘挑拨齐小娘向主君告状,想诬陷姑娘谋害继母,她好占渔翁之利,主君刻意留了她性命做饵,妾身便将计就计,收买了庄子里的人,那碗毒药本就是在半途换了李小娘送去的东西,主君自是怀疑她的,左右不干姑娘的事。”
萧月璃无奈摇头,她本想看在泽哥儿的份上留齐小娘一命,不曾想王琦霜竟暗中下了手,还把脏水都推到了李小娘头上,一箭双雕,实在让人心惊。
萧月璃不愿与王琦霜再过多纠缠,她是宫中浸泡多年的老人了,论心机论手腕,萧月璃自认应是敌不过她,但若论起狠心来,萧月璃却自认与她不相伯仲。
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主母病重,每日来来往往探病的贵眷数不胜数,家中的两位姑娘又要准备去参加除夕宫宴,主君每日都疲惫不堪,家中里里外外都要靠尚未出月的李小娘操持,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王琦霜倒是豁的出去,将自己尚未议亲的小妹王琦露接入府中,明着是帮李小娘的忙操持内宅杂事,实则是来占地位做小娘的。
可怜那王琦露不过才十九芳龄,萧正冒都已到不惑之年了,还要上赶子去勾搭他。
果不其然,萧正冒对这软玉温香毫不意外的动了心,碍着赵宜还缠绵病榻,不好直接纳了王琦露进门,只能先收了房留在身边。
且那王琦露经过她大姐姐王琦霜的调教也是有些本事的,痴缠主君也好,管理内宅也罢,通通不在话下,没几日就将萧正冒的心都攥了过去。
李小娘外忧内患之下,本就还在坐月子的残躯便也倒在了榻上,如此一来,这内宅便尽数由王氏姐妹做主,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萧家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迎来了除夕,四更起京师街上便开始陆陆续续的燃起了炮竹,噼里啪啦的贺岁迎春。
萧月璃亦是早早的被王琦霜自被窝里拉了出来,好一番梳洗打扮,生怕错了规矩,仪态不整,萧月璃自身倒没太大感受,她看了多日的戏,如今轮到了自己上台,心中只觉五味杂阵。
煦阁那边也是早早的起了身,萧月华憔悴了十日,虽不复以往的姿容,却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娇生惯养多年,受尽了各种各样的风头,往年每次宫宴她都能得许多赏赐,即便是改朝换代,新皇后也仁慈无比,今年她更不能落后于人。
王琦霜是贴身伺候萧月璃的,自然要跟随萧月璃前去,尽管入不了宫,但也能为萧月璃保驾护航。
马车不知晃荡了多久,萧月璃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架,早已恹恹欲睡,才终于到了皇城门前,下了马车,婢仆已进不得宫内,便有小内侍领着路,萧月璃便与萧月华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正冒身后,往举行宫宴的太和宫走去。
萧月璃今日穿的正是那件靛蓝云棉缎绣银丝蔷薇的宫装,这身衣裳落在争奇斗艳的贵眷之中并不显眼,但穿在萧月璃身上,却隐隐有绝世独立之感。
太和宫坐落在宫内最庄严肃穆的正北方,与正东方的金銮殿交相辉映,将这四方天地紧紧围在里头。
朱墙绿瓦,青瓷白砖,还有那往来如泥胎木偶般的宫人,在这座皇城内显得都那么渺小。
太和宫下那一望无际的大理石台阶上铺着艳丽如血的红绸,上头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巨兽,烈阳之下仿佛随时都能跳起来将人吞进腹中。
萧月璃望着上头金碧辉煌的宫殿,有那么一瞬觉得窒息,就像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咙,难以呼吸。
“宣礼部尚书萧正冒携眷入殿!”
内侍洪亮尖锐的通传声回荡在空中,也驱散了萧月璃脖颈间的那双大手。
萧月璃缓了口气,提裙随着萧正冒步上那高耸凌云的台阶,每一步,都如行在悬崖边缘,无边无落。
太和宫内坐满了亲王贵眷,皇亲国戚,这些人有的是勋爵之家,有的是开国功臣,有的是朝廷栋梁,无论哪一个,都能轻而易举的碾死萧正冒,更遑论坐在最上头赤金九龙位的年轻帝王。
萧月璃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木偶,麻木的随着萧正冒叩拜坐在主座龙凤双椅上的帝后。
萧正冒毕恭毕敬的跪地作揖:“臣萧正冒携二女贺皇上、皇后娘娘新岁之喜,愿天佑大韩千秋万代,永世昌荣!”
“好!”帝王雷霆之音自上座传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说得好!平身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萧正冒暗暗舒了口气,携着身后的萧月璃萧月华起了身,太和宫庄严肃穆,无论何时进入都让他喘不过气。
按例,臣子拜完年后若无要事,便可退下去偏殿用御宴了,帝王还要受下一位的贺岁。
萧正冒也以为如此,正想作揖告退,就听那凤座上的皇后轻声开了口,温柔的声音仿佛一股涓涓细流,暖暖的流进心间。
“萧大人,本宫听闻你将长女接回了京师,怎的先前从未听过大姑娘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