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辰时二刻，晨光不燥。沈暮雪带着蓝玉缓缓走过翻滚着沸腾的人声之间，各色衣衫擦肩而过，集市道路两旁错落着些摊贩，琳琅精致的物件挂满了木架。

虽然在文中也见过些对于集市的描写，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遇到过，可毕竟那时无什么心情，如今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沈暮雪有了很大的兴致，此时觉得集市甚是稀罕，左右看看，随意挑了点胭脂水粉，又给自己选了些颜色鲜亮明媚的绸缎，让蓝玉一并抱着，等回府内让绣娘们做些衣裳。

原主的衣橱里几乎全是青白的素色，女儿家打扮的金玉首饰胭脂也少之又少，这让沈暮雪颇为无奈。不过好在手头有足够的银钱，沈暮雪又得了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通透莹亮，幽光深邃。

“小姐，你看那边。”

蓝玉忽然指了指不远处，沈暮雪顺着方向看过去，却见那头不知为何聚拢了一圈人，正对圈内指点议论，神色有些古怪。沈暮雪皱了皱眉，“过去看看。”

有些费力地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沈暮雪才呼了口气，只见一个年纪与蓝玉相仿的少女跪坐于地面上，模样还算清秀伶俐，只是过于清瘦了，衣着也朴素泛白。

“这是怎么回事？”沈暮雪皱了皱眉，指着少女问道。

“不买就滚开！在这凑什么热闹！”她身后的男人面色凶恶，呵斥着众人，忽然看见沈暮雪气质华贵，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丫鬟，赶忙挤出了些笑容，“家里揭不开锅，这丫头手脚勤快，若是看上，只要五两银子便能带回去做个丫鬟。”

听说这男人竟然卖女儿，周围的唏嘘议论顿起，一道不满的声音从人群中冒出，“你这也太黑心了，怎么能值得五两银子！”

那男人被说得面色一红，心下也知道自己这个报价着实开口有些大，偷摸着又瞄了一眼沈暮雪的表情，笑骂着回了一句，“你不买在这说什么话！搅我生意！”

那少女在细密噪杂的声响中始终垂着头，沈暮雪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心下却不由有些悲悯。被生父拉到这集市之上公然贩卖已是不幸，还要被人指点议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比较值当几两银钱！

“我买了。”沈暮雪忽然开口，示意身后的蓝玉摸出袖包，“二两雪花银，再多你便找别人去。”

“好好好！”那男人见到白花花的银两，双目放光，忙不迭地接了过来，二两雪花银对他来说也是不小一笔，不过一个穷人家的丫头，虽然有几分姿色，要是卖去青楼，也不值当这么多钱。要是让沈暮雪走了，能不能卖出去还指不定！

“大小姐……”蓝玉目光有些犹疑，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沈暮雪微微颔首，“无妨，不过买个丫鬟，爹爹不至于怪罪。”

真被问起来，她大可说自己小院内人手不足，上官玄和上官珍的宅院内哪个不是仆从丫鬟群绕，她这么做倒也挑不出什么大差错。

沈暮雪垂眸，掩住眼底稍纵即逝的凉意，有些自嘲道，只怕是上官石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这破落的一角内多出了一人。

“你叫什么名字？”沈暮雪俯身将那少女扶了起来，

少女的目光有些怯怯望着她，有些感激和敬畏，“我…没有名字，因为我爹爹姓赵，在家时，街坊四邻便直管我叫赵家丫头。”

沈暮雪想了一会儿，目光朝着仍旧沉浸在得了银两喜悦中的男人转过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又转眼看着着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虽然有些胆怯，但目光中却透着一丝灵动，“以后我便叫你灵儿好了。”

她们只管交谈，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辆还算是华丽的马车正停靠在路边，一个人正掀着帘子静静地看着她。

七皇子轩辕铮！

侍卫胡宁站在一边，随着轩辕铮的目光看去，忍不住说道，“难得看见殿下对一位女子这般上心。”

胡宁自小就跟在轩辕铮身边，二人可谓是一起长大，因此在轩辕铮的面前，说话也是随意起来。但只限于在轩辕铮心情好的时候，比如现在。

“多嘴！”轩辕铮狠狠地瞪了胡宁一眼。

胡宁讪讪地闭了嘴。

话虽如此，但轩辕铮并未有一丝责怪，胡宁说的没错，成长的环境和经历，让他的心性都变的十分冷漠，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一个外人，尤其是姑娘。

直到碰上了上官家的嫡女，她身上仿佛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一直吸引着他，着实有些意思，轩辕铮叹了口气，甚至在想，若是哪天得空，一定要与她长谈。

“殿下？”胡宁看着自家主子一直入神，便轻声提醒道，“天色不早，若是误了时辰，陛下那边怕是又要龙颜大怒了。娘娘那边也……”

轩辕铮握着帘子的手渐渐握成拳头，随后重重放下帘子，冷声道，“走吧！”

马车慢慢行驶起来，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奔向宫门的方向。

“小姐，他方才一直在瞧您，你们认识吗？他又是谁啊？”

奔向宫门方向的轩辕铮也并未注意到，其实沈暮雪也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轩辕铮长期驻守岭南，丫头蓝玉又甚少出门，所以并不太认识。

沈暮雪眼眶微微发热，明知道此人不是自己的那个吴铮，但每次看到他时，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想哭又哭不出来。

“小姐？”蓝玉轻轻碰了碰沈暮雪，“难道你们真的认识啊？”

沈暮雪回过神，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谁知是哪家公子哥儿，见到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蓝玉扑哧一笑打趣道，“是是是，我们大小姐最漂亮了……”

“你个死丫头，学会打趣了是不是？”沈暮雪毫不客气地拍了下蓝玉的额头。

“哎呀！小姐手下留情，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看着主仆二人打闹的场景，原本十分拘束的灵儿，也逐渐放松下来。

一辆朴素却不失大气的马车与沈暮雪三人擦肩而过，座驾上的人掀着帘子看着二人嬉戏打闹，原本严肃的脸色也有所缓解，甚至不禁莞尔，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当真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这一路上，褚宸逸想了想前些天发生的事，也多半有了底，皇上向来是鲜少亲自过问他手中案子的，若是有，也不必这样含含糊糊，只让公公说有事召见。

想来应该是昨日回储家，才入家门便负气而出被皇上知晓，那老儿何时也变得这样喜欢告状。虽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摆出一副淡笑，恭敬有加的态度。

因为心里憋赌着气，这一路上褚宸逸都是沉默不语的，唯有手中那枚在客栈中发现的血色枫叶图标才能作为排解工具。

直到偶遇在街上与女婢打闹嬉戏的沈暮雪，情绪才缓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