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颉形单影只往学校走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背影,投在下班高峰期县城的大街小巷里。眼下他能做的,唯有尽力学习,以期明年考个好大学,追上杜赫的脚步。避免沉沦于社会底层的运数。
他慢慢走着,并不急于回到学校,他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周遭热闹喧嚣,人来车往,商铺重复播放着流行歌曲和广告,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只是毫无意义的背景。他从现实中脱离里出来,飞在半空中,估算着杜赫到家的时间。一抬头已来到里校门口,再长的路,只要走下去,总有一个终点。
在终点等他的是袁洁。她站在校门外一个大树的树荫下,嘴角带笑,穿着一条浅色修身牛仔裤,一件带卡通图案的宽松白恤,青春洋溢,俏丽妩媚。校门口进出的学生皆不由自主向她望几眼。
杜颉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她面前,勉强笑道:“你来找我?”
袁洁点了点头,四处望了望,指着一条清静的小巷子说道:“我们去那里走走?”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快上晚自习了。”
“好吧,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嗯。”
“在生我的气?”袁洁试探着问道。
“没生气。”
“生气也很是应该的。我对不起你,今天来找你,是想当面给你道歉的。”袁洁正色道。
“没必要道歉,喜欢不喜欢勉强不来,杜赫比我优秀,你喜欢他我可以接受和理解。”
“你真的没有生气?”
“有一点,不过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你虽然欺骗了我,但也给我带来过真实的快乐,就当抵消了吧。”
杜颉从来倔傲,他不允许自己在袁洁面前表露任何伤心的情绪,他输阵不输人。可表面的云淡风轻之下,是一颗伤痕累累满怀无奈的心。
袁洁睁大眼睛看着杜颉,杜颉避开她的视线:“如果你找我只是说这个,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郑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一阵风过,树摇影动,带来些许清凉感。
“好吧,我接受。”
“谢谢你。我好过多了。”袁洁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在夕阳余晖中灿灿生辉。
“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也上课了。”
袁洁想了想道:“如果我喜欢的是别人而不是杜赫,你也如此坦然吗?”
杜颉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如果,不是吗?你注定会喜欢杜赫,你们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你配的上他,也请你不要放弃,他在这个世上很孤独,需要一个爱他的人去温暖他。”
“那你呢?”
“我?”
“你会感到孤独吗?”
“谁不会感到孤独呢?”杜颉反问。
在杜颉此前不算长的人生中,因有杜赫的陪伴,他从来不觉得孤独,可此刻,他是孤独的。杜颉说完之后,对袁洁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校门。夕阳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随之消散,天地间似被浅蓝色的海水灌满了。
袁洁默默的站了会儿,重重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杜颉强忍着心酸回到寝室,赵亮从隔壁宿舍来找他一起去教室。他们分在不同的班级。一路上赵亮滔滔不绝谈起白天的球赛,在教学楼下又遇见曾经的同桌张力,他也是球迷,和赵亮谈得热火朝天。跟两个毫无心眼大大咧咧的男生在一起让杜颉没有了悲伤的时间和心情。
只有当一天结束,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悲伤孤独感才汩汩冒出,填满了他有些空虚的心灵。
生活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呢?他时常这样想。
可人皆有**,以及**被满足的需求,那么简单生活便不容易做到。只有大智慧或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有资格在浮浮沉沉喧嚣熙攘的世间独善其身,过一份简单的生活,谨守心灵的平静和通达。他还不到十八岁,没有经历过更大的苦难,可在他这个年纪,他受的磨难已够多了。
杜颉在迷迷糊糊中睡过去,在迷迷糊糊中醒过来开始新的一天,周而复始不过是学习学习和学习。没有杜赫和袁洁的校园里,总是空空荡荡,一如他的内心世界。
杜赫每个星期天乘车来县城看望杜颉,陪他逛街放松心情,或者给他讲解难题,不过文理有别,他能帮的十分有限。总是在日落时分,杜颉送他上车,看他远去。
杜颉十八岁的生日也悄然到来,那天是周六。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照常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他想着次日就能见到杜赫,心情轻快许多。那日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他走出教室,准备去球场上打会儿篮球,就在教学楼下见到了杜赫和袁洁。他们来给他过生日。
晚上没有自习课,袁洁带着他们来到一家餐厅,吃他们人生中第一顿西餐。那家西餐厅刚开业不久,是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开在县城最繁华那个十字路口旁一栋大楼的第二层,临江那一面是通透的落地玻璃窗。
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柔软的皮沙,帅气的服务员,暧昧的暖色灯光,似有若无的音乐,一切都是新奇的。
“请问吃点什么?”穿着白衬衣的帅气男服务员拿来一本精美的菜单,替三人倒了冰水,柔声问道。他说着普通话,一双清透的眼眸带着笑,目光落在杜颉脸上。
“你来点。”杜赫对袁洁说道。
“三份牛排,七成熟,黑椒汁,一碗蔬菜沙拉,两盘意面,一份提拉米苏,一瓶红酒。”
“好的,三位请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夕阳已坠。暮色中的河水黑沉沉的,街灯一盏盏亮起,投在水面上,浮浮荡荡变幻出无数形状。
“生日快乐。”袁洁笑着对杜颉道。
“谢谢。”杜颉道。
十八岁,是成年的标记。不管他内心是否成熟,过了今日,他便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意味着什么,杜颉无法准确把握。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迎往袁洁,那一瞬间,他的心仍不自觉的猛跳了跳。
餐厅66续续来了几桌客人,年纪皆在三十往上走,衣着精致。杜颉只觉得自己穿得太过随便,似乎跟店里的气氛不相容。他却不知他们青春的面庞就是最好的装点,胜过一切华服。
在等餐的过程中,气氛略显尴尬,这是真相大白后,三人次相聚。有些事情只要生过,就会留下痕迹,甚至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