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一章 隐忧(1 / 1)过期的尼古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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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很快来到了病房,把其他人赶了出去。杜颉死命不肯离开,被他舅舅拖走了。陆续又来了几个医生。很快王秀英的病床被推了出来,他们一路追着到了一楼的ICU病房。门被关上,杜颉蹲在门口,全身乏力,脑袋空白一片。

大家都没有说话,站在门外苦等。病房外面的樟树上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那叫声一如往昔,在此刻却不合时宜,让人心烦欲裂。没有风,炎热的气流从门口直透进来。天蓝得要把人吸上去,阳光赤金色,像还未完全冷却的岩浆,持续倾泻。

杜颉越发心慌。这景象跟他爷爷过世那一日何其相似!他来到楼外的樟树下,点了一支烟,望着树干上爬着的那只蝉。阳光从浓密的叶片间隙洒下点点光斑。热气卷地袭来,他觉得冷。

他记得很多年前的夏天,他上树捉知了,摔下来伤了脚。那会儿他爸爸在学校上课,爷爷去河边放鸭子,只有母亲在家。他疼得一直哭,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去河边找爷爷治伤。阳光很热,青黄的稻禾擦过他的脚边,母亲轻声安慰他,“不疼,不疼啊。”

阳宇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杜颉擦了擦眼睛,垂下了头。

“没事的。”阳宇说。

“希望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杜颉背靠树干坐了下去,他觉得腿上没力,很累。他想去病房外守着,又不敢去。

阳宇陪他坐下,说道:“如果真有不测,你也要坚强点。男子汉大丈夫,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要抬头挺胸迈过去,不能轻易被命运打倒了!”

“嗯!”杜颉从来没有这样彷徨无依过。一想到命运,他就满心悲愤。命运在此前从未善待过他。

杜颉听到李自忠在叫他,忙冲进到ICU门口。出来了几个医生,门仍紧紧闭着。陈医生摘下口罩,这个动作落在杜颉眼里,像被放慢了成千上万倍速度,耗费了一个世纪的光阴。

“病人无碍,请放心。”医生终于开口。

“好端端的就渗血了?”李自忠道。

“那是瘀积在体内的死血,如今流了出来,或许是好事。具体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医生说完就走了。

杜颉松了口气,整个夏天重新回到了他的世界,手心里全是汗水,热得难受。

杜颉的叔叔和舅舅准备回去,再晚就没车了。他送他们到医院门口。下午五点多的阳光赤热如正午,热力丝毫不减。

“这鬼天气,要热死个人喽。”杜世武抱怨了一声。“他舅,嫂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人没事就万幸了。”王伟英道。

杜颉知道这个舅舅一向少话,人也实诚憨厚。这样的答复,他一点也不意外。

“人没事当然好,但遭的罪怎么算?这一次是没事了,谁知道下一次怎么样?那李智就是个祸胎,定时炸弹。论理我无权干涉他李家的事,可你是嫂子的亲兄弟,你说一句半句,他敢不听?”

“那要怎么办呢?”王伟英也开始担忧起来。

“我听说李智被关了几天,现在又放回了家。他一个精神病人,说发疯就发疯,杀了人都白杀。你必须得跟李自忠谈一谈,想个法子妥善安置了他儿子。不然等嫂子醒来,你放心让她回去吗?”杜世武道。

“我不放心!”杜颉插话道。“必须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他就这么个儿子,真送进去,名声也就毁了。只怕他不愿意。”王伟英犹豫道。

“他当然不愿意!现在也由不得他了。他这儿子算是毁了,他要是个明白人,就该把杜颉当亲儿子看待,将来还能有人养老送终。”杜世武道。

“等我姐醒来,我再找他谈吧。”

“大侄子,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也别太忧心了,凡事还有你舅舅和我呢!”

两人走后,杜颉慢慢走回病房。

杜世武说的那番话说中他心底的隐忧。此前王秀英昏迷不醒,他还未顾及到,现在王秀英的病情有所好转,李智的安置就成了亟待解决的大难题。

橘红色的夕阳斜斜照在走廊满是划痕的地砖上,两旁的长凳零星坐了几个人,下班的医生和护士从窗外走过。李自忠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弯腰坐在那里,双手撑头,完全没有发觉杜颉的走近。

杜颉在他身旁坐下,叫了声李叔叔,他才转过头来。一脸憔悴,两眼通红。

“你叔叔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

在杜颉的印象里,他们很少坐得这样近,也从来没有过深的交流。两人关系的枢纽如今躺在ICU病床上生死未卜。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而担心忧虑。

大约十多分钟的充满凝滞感的沉默过后,李自忠主动谈起了李智。这对于一位老父亲而言,不是件轻松的事。谁都可以客观理智,权衡利弊,唯独他不能。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掺进了感情,就变得复杂难解。

“只怪我没有教好他。”他说。千言万语,他选择将责任归总到自己身上。“是我的失责,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

“叔叔,这不怪你。”

“我难辞其咎。他母亲去世得早,我在外面打工养家,没有花时间教育他。他还这么年轻,这一辈子要怎么过啊!”

杜颉默默不出声,来自父辈的哽咽让他不知所措。

“事已至此,只能想个法子来补救了。”过了会儿,杜颉才道。

李自忠的头发被他自己抓得凌乱如鸡窝,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我早该送走他。你妈这事也怪我,是我心软,才害得她遭这么大磨难。”

杜颉还能说什么呢?他无法指责一位父亲的护犊之情。难得的是李自忠能反思己过,而非执迷不悟。他原本打定了主意,只要李自忠强留李智在家,他就绝不让母亲再回李家。

他望着渐渐不见的一缕斜阳,心里依然充满了忧虑,李智不可能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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