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狭小的门缝,她隐约看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男子,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银色云翔长琚锦衣,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是位身材高挑,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庞上,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眉眼间流露出的淡雅清丽,竟和苏晓楠如出一辙。
“楠楠,我是你的哥哥,苏青染。”男子温润的脸庞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眉眼弯弯,抬起白皙如玉的手,将手中的篮子举起来。
“妹妹,饿了吧?哥哥给你带吃的来了,快开门,让哥哥看看你。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苏晓楠打开一道门缝,将男子迎进来,苏青染笑盈盈的举着篮子走进屋,看见四周陈旧的装饰,立刻皱紧了眉头,有些生气的埋怨:“怎么这么破旧?后院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
他将篮子放在桌上,嫌弃的拿起一个茶壶,放在嘴边吹了吹,扬起了一溜灰尘,“这群废物,敢欺负我的妹妹,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楠楠,你缺什么东西,都跟哥哥说,受了委屈也要跟我说,哥哥为你做主。”
苏晓楠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孩,一阵阵心酸浮上心头。自从她莫名其妙成了这个三小姐,就被人关在这个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去。
亲生爹娘都没来看她一眼,就连养父母,也被送到了乡下庄子。而眼前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居然说出了这些关心的话,让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的苏晓楠瞬间感到了一丝慰藉。
乌黑的眼眶噙满泪花,像是葡萄挂满晶莹的泪珠,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好妹妹,不哭了,哥哥心疼。”苏青染见她眼里泛泪,有些心疼的拿起一个手帕,细细的替她擦着眼泪。
“我早就觉得晓芸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和她是龙凤胎,但长的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民间常说双胞胎会有种奇妙的心理感应,我和她却半点默契也无。”
苏青染怜惜的替她拭泪,紧皱着好看的眉头,心疼道:“妹妹,既然回家了,哥哥一定好好护着你。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会帮你做到。”
“谢谢大哥。”
苏晓楠哭得嗓子有些沙哑,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倒,却只倒出来半碗茶水,还都是脏兮兮的茶叶沫子,浑浊的要命。
她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又拿起一边的糕点吃了两口,忽然“呸呸”两声,居然从里面吃出了一块刷碗用的皂角。
苏青染可怖的眯起了眼睛,带着冷冷的寒光,看向一旁的翡翠,声音压抑着愤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翡翠扑通一声跪下:“大公子,奴婢不敢隐瞒,这些都是那些侍奉的奴才小厮们端来的,他们都觉得三小姐出身不好,也不被老爷夫人看重,所以将这些残次物品端上来,想看小姐的笑话……”
“这群废物,简直欺人太甚!”他抬起头,看着四周简朴陈旧的装饰,冲着外面怒声吼道:“来人,给我滚进来!你们是怎么照顾我妹妹的?都不想活了?”
“大公子,怎么了?”
门外看守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见苏青染怒气冲冲的坐在座位上,旁边的苏晓楠哭哭啼啼的垂泪,心里惶恐的不行。
肯定是这个三小姐告了状,不就是一个厨娘出身的臭丫头么,心肠果真歹毒,刚第一天,就学会告黑状了!
“狗奴才,你自己看!”
苏青染并不多言,“啪”的一声,将那盘带着皂角的劣质糕点扔下去,盘子砸在他的脸上,他嚎叫一声捂住了脸。
“大公子,小的们都是奉命照顾三小姐,不敢有任何懈怠!大公子若觉得小的们侍候不周,请您亲自跟老爷交代,小的们可做不了主!”
苏青染冷冷一笑,眼里射出冷冽的寒光:“本公子看,你怕是不想活了吧?还敢拿父亲来压我?不想活直接说,我赏你个魂飞魄散!”
苏青染生来一副白净皮相,英俊的眉眼,上扬的唇角,曾令无数美人为之心碎。
但他生起气来,竟也如此俊朗,眸光不带半点起伏,泠漠而柔软的五官,华美又不失英俊。
他一向不喜欢那个‘孪生妹妹’苏晓芸,觉得她为人太过嚣张跋扈,且性格乖张,实在令人讨厌。
如今亲生妹妹被寻回,他欣喜若狂,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拿给她,算作这十几年来的补偿。
苏晓楠被他护在身后,看着面前挺拔的英姿,竟有种被保护的感动。
小厮身体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不敢!小的也是奉命做事,老爷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做,还请大公子不要怪错了人!”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往往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到死也就是个下人。即便做成了管事,说开了,也就是个有头有脸的奴才,还是屈居人下,直不起腰。
苏晓楠出身厨娘,一夜之间成了小姐,他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见苏家人不管她,甚至把她关在这个没人打扫的小院里,那份嫉妒慢慢演变成了嘲讽,都上赶着来看她笑话。
谁料,大公子竟这样为她出头。
“那你解释解释,这盘糕点是怎么回事?皂角?茶叶沫子?你就是这么奉命照顾小姐的?狗奴才,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小厮跪在地上猛磕头,声音却有些轻蔑:“大公子,老爷吩咐过,小的们虽奉命照顾三小姐,但在婚期未定之前,一切从简。只要简单奉上一日三餐,如此便够,不要额外增加收支,给府里造成沉重负担。”
苏晓楠的身体一下子绷直,指尖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因为这比起苏家给她带来的伤害,这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我对国公府来说,只是个沉重的负担?我对你们来说,只是个替婚的筹码?!”
她气的要晕过去,指尖狠狠嵌进肉里,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苏青染心头一跳,看了身旁垂头的妹妹一眼,猛然站起来,握紧拳头,愤恨的说道:“妹妹,走!哥哥带你去前院,找父亲大人问个明白,我和妹妹一母同胞,若要欺侮你,先过本公子这关!”
苏青染的话,充满了十足的威慑力,让小厮和苏晓楠都顿时怔在了原地。
苏晓楠也不知从何来的骨气,竟然觉得眼前的亲哥哥,果真是一心为她着想。
也许在双胞胎之间,的确有着一般人不能理解的感情,即使他们两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在一起,但现在,苏晓楠却热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亲哥哥的保护和暖意。
苏青染打头来到前院,苏晓楠垂着头跟在后面,一进门,便瞧见苏晓芸和另一名女孩子正坐在里面喝茶吃糕点,其乐融融的样子,像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一样。
“大哥,你怎么来啦?还带着……带着她来干甚么?”
苏晓芸厌恶的看着苏晓楠,恨恨的一扭头,指着旁边的小厮就骂:“你们都是吃干饭长大的?竟听不懂爹爹的吩咐?爹爹命她在别院自居,大婚前不得出来,你们竟敢私自放她出来?”
小厮们扑通一声跪地,冲着她猛磕头:“大小姐,实在不是奴才们的错,是大公子带她出来的,奴才们也拦不住……”
苏青染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位曾唤了十几年亲妹妹的女孩,心里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芸儿,不得无礼!这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早些年母亲为你寻的嬷嬷教你礼数,如今你竟忘的差不多了?”
“大哥!”苏晓芸还想说什么,却被苏青染瞪了一下,只能无奈的住了嘴,狠狠地瞪了苏晓楠一眼。
这时,苏晓芸旁边的女孩却突然开了口,柔柔弱弱的上前,微微福身,拉住苏晓楠的手,话里充满了疼惜:“这便是那位晓楠妹妹了吧?我是你二姐,苏晓兰。”
“还是二妹懂事。”苏青染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会跟苏晓芸一样,对妹妹表示不满,没想到她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苏晓兰?二姐?”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二姐的眼神虽然真诚,但说的话似乎有些不走心,就像是逢场作戏一般,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她早听说苏晓兰的性格跟苏晓芸差不到哪里去,也是火爆的脾气,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温顺。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见到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场面,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低头看着她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丝迟疑,想了想,还是将手抽了回去。
“妹妹,你,”苏晓兰见她抽回了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只这么一瞬之间,她的眼眶里便浸满了泪:“大哥,妹妹是不是不信我和大姐?”
那一瞬间,两道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忍不住低声哭泣,楚楚动人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妹妹从小被抱错,在厨房那等烟火之地待了十几年,我心疼都来不及,妹妹竟这般对我,连同我握手都不肯。我只当她是亲妹妹看,她却……”
却怎么样?
你哭什么?
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我只不过是抽回了手,又没抽你的脸!
苏晓楠听完这话,越发相信她就是在装模作样。
这种人她在厨房里也见过,一贯会装好人,其实根本没那么好心,面上柔柔弱弱的,背地里却是打心眼里的坏。
眼见着她越哭越上瘾,苏晓楠眼睛一转,立刻装出一副比她还要柔弱的样子:“呜呜,二姐说的什么话,妹妹只不过是早上刚从厨房出来,身上脏兮兮的,见二姐衣衫这般华丽,怕让二姐弄脏了身子,妹妹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越说越起劲,就像真的一样,眨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躲在苏青染身后,俏皮的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声音轻颤。
“我自然是相信二姐和大姐的,要不然,大姐和二姐怎么会忍心将那么好的姻缘让给我?若大姐二姐果真心疼我,就将姻缘揽过去吧?那才是彰显姐妹情该做的事,比干哭可是强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