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胡树人笑得意味深长,反问道,“沈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中央捕房的拘留所。”雅克马上回答。
“这不就结了?”胡树人摇了摇头,“伊不是没能逃脱罪责吗?”
雅克无言以对,他摘下圆顶平顶帽,揪了揪略显蓬乱的金发,寻思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那我也猜不出来了。”
“你猜不出来,是因为沈夫人完全没有杀死沈天赐的动机。”胡树人老神在在地说道,“沈天赐帮沈夫人伪造了现场,还帮伊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本身就已经成了伊的共犯。沈夫人杀他灭口,无异于自投罗网。我们不妨换一个思路杀死沈天赐的真凶,有意引诱我们去怀疑沈夫人,而沈夫人一旦背着两条人命上了公堂,肯定是死罪难逃。如此一来,正中了凶手的下怀,既杀了沈天赐,又让沈夫人伏法,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一箭三雕,岂不美哉?”
听到这里,雅克终于明白了其中关键,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转过身去,斜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蒋丘,冷声道:“如果这个计划成功实施的话,沈家的老爷和夫人都死了,小丫鬟的仇也就报了,真正的凶手看似置身事外,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啊!只可惜……”
言及此处,他的嘴角忽然挑起一个坏笑,走到胡树人身旁,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带嘲讽地说:“他遇到了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不,”胡树人苦笑了一下,“这与我无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雅克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胡树人摇了摇头,又对雅克说道,“关于这桩案子,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雅克想了一下,向胡树人问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确定他今天一定会过来?”
“我并不知道他会来,我只是确定,今天一定会有人来。”
胡树人侧过头,看着不远处摆满供品的坟墓说道:“今天是小桃的头七,凶手既然要为伊报仇,就肯定会来祭奠伊。”
雅克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好罢,这是你们中国的习俗,我不懂。”
他连中国字都不认识,更不会了解那些传统的民间习俗,只能搁下这个疑问,又对胡树人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沈天赐头上有伤的?”
“这就要归功于广慈医院的雷诺博士了。”胡树人笑了笑道,“火灾当天,我便联系了广慈医院,找到雷诺博士,拜托他尽快解剖那三具尸体。”
“那怎么可能?”雅克一脸惊讶地问道,“火灾的死者不是在第二天就送还沈家了吗?”
“正因如此,时间才变得非常紧迫,为了让解剖能够顺利进行,我们采取了非常手段巡捕房送回去的尸体里,有一具是广慈医院用来做研究的无名捐赠者。”胡树人道。
雅克怔了怔,抬手指着那些墓碑说道:“你是说,那里安葬的……”
“不错,”胡树人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沈天赐的遗体,还在广慈医院哩。”
听到这话,雅克顿时火冒三丈。
“胡树人!你又骗我!”他大声说道,“你这次还拉上雷诺博士一起骗我!”
“我的朋友,我早就跟你说过,为了查明真相,难免要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胡树人摇头而笑。
“哼,你倒是伶牙俐齿……”雅克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什么,便又对胡树人道,“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手里的那本日记,为什么咱们调查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
胡树人思索片刻,对雅克说道:“这本日记可能是被小桃藏到了什么物件的夹层之中,咱们当时的搜查是以小桃自杀为前提展开的,也没有破坏现场的财物,自然漏掉了这个重要的线索。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日记很可能就在那个首饰盒里。沈夫人杀害小桃以后,便将伊送给小桃的那些值钱首饰都拿走了,唯独留下了盒子。蒋丘和小桃是恋人,自然知道小桃会把日记放在何处,所以他才能拿到这本日记,也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你是慢了凶手一步啊!”
雅克听罢,脸上浮现笑容,正打算嘲讽胡树人一番,话说了一半,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不对,我想起来了!”雅克的表情十分僵硬,愤愤地盯着胡树人,沉声说道,“胡树人,你又骗我!你之前明明说凶手是沈夫人!”
“沈夫人本来就是凶手。”胡树人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雅克气呼呼地说道,“你连着骗我两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行,你必须请客吃饭,不然我绝不原谅你!”
“我的朋友,中国有句老话,叫吃一堑长一智。你不记得之前的教训,是你的问题,怎么能怪我呢?”
说罢,胡树人便将小桃的日记丢给雅克,转身向外走去。
“胡树人!”
雅克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记得请我吃饭!”
“等我有空再说罢。”胡树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哼,这家伙……”雅克舒了口气,抬手一指地上的蒋丘,转头吩咐王大力道,“快,把这家伙押回巡捕房!”
“是,领导。”王大力赶忙应道。
“回去以后,顺便去一趟总巡的办公室,把咱们交上去的报告拿回来,我要改一下!”雅克说罢,又郁闷地自言自语一句,“这可恶的胡树人,下次我一定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正当巡捕们押着蒋丘往薤露园外走时,刘牧原已经驾车载着胡树人往回驶去。
一路无话,到了胡公馆,刘牧原将车停在侧院,下车为自家老爷开门,却不见他下来,再看时,发现胡树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前面,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老爷,您还在想刚刚的案子吗?”刘牧原忍不住问道。
听到他的话,胡树人回过神来,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这桩案子很明白,没什么好想的。”
“哦,”刘牧原颔一颔首,随即低声说道,“老爷,我有一事不明……”
“说罢。”胡树人微笑着说道。
“我看那蒋丘身强体壮,下盘很稳,又是沈家的护院头领,应该是有些身手的。为何今天被我擒住的时候没有反抗?”刘牧原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地说道,“即便是打不赢,也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罢?而且刚才您剖析案情的时候,他也没有做任何辩解。为何要这样,牧原实在是想不通。”
“他之所以不反抗,不辩解,只是因为大仇得报,心满意足罢了。”
胡树人苦笑了一下。
“……只是,他没能保护好伊。”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
两人回到胡公馆,胡树人正要回书房整理这桩案件的卷宗,一个女声忽然在身后响了起来:“胡,你回来了?”
转头看去,就见一身长裙的贝蒂正抱着一个纸箱沿着走廊缓缓走来。
胡树人见状,急忙快步上前,接过纸箱,向伊问道:“要搬到哪里?”
“搬到我的房间就行,这些都是画具。”终于解放了双手,贝蒂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胡树人的肩膀,柔声问道,“对了,胡,你下午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了。”胡树人摇摇头道,抱着箱子朝贝蒂的卧室走去。
“那太好了!你来做我的模特罢!”
贝蒂惊喜不已,笑着说道:“你早就答应我了,但我一找你,你就推说有事,今天终于没事了,那就快点履行承诺罢!”
见伊如此兴奋,胡树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毕竟两人有约在先,一直推脱下去可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将画具搬到贝蒂的房间以后,胡树人便老老实实地听从伊的摆布,当了一下午的模特,直站得他腰酸背痛。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出了正月,巡捕房那边似乎没有碰到棘手的疑难案件,一直没来过电话,胡树人也乐得清闲,每天如常去江海关上班。
三月二十八日傍晚,下班回来的胡树人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将身上的西装换下,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江海关监督胡树人先生府上吗?”
“我是胡树人,请问你是?”胡树人疑惑地问道。
“胡先生您好,鄙人是浙江省会警察厅侦探队的林伟建。今日冒昧来电,是为了拜托您出手相助。”
胡树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林侦探,你在杭州,我在上海,要如何帮助你呢?”
“胡先生,您的神探之名不仅响彻上海,我在杭城也有所耳闻,对您可谓是敬仰已久哩!”林伟建寒暄了几句,随即说起了正事,“是这样的,杭州发生了一起非常诡异的案件,我们侦探队耗费了诸多人力物力,却是一筹莫展。所以想请您拨冗来杭一趟,帮我们把案子破了。”
胡树人不置可否,悠悠地说道:“先把案子和我说说罢。”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