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那我便跟你们讲一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说这个戏法，在整个沪杭专列上大概也只有他们几人能够做到。”

胡树人见林伟建如此兴奋，也不卖关子，他乜斜了赵晓宇一眼，随即说道：“列车员赵晓宇刺伤艾伦拉姆齐以后，便将其拖到了8号车间，那是整个车厢最后一个包间，小窗上很可能还拉着窗帘，所以这段时间没人发现艾伦已经死亡。若我所料不错，在一段时间以后，赵晓宇又推着一辆餐车回到了8号车厢，他八成是打着为艾伦送水的由头毕竟可能有不少乘客见过醉醺醺的死者。而实际上，他是回来处理尸体的。”

“这……怎么处理尸体？赵晓宇只是一个列车员，又不是变戏法的，怎么可能让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呢？”林伟建疑惑地说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有一事不明，您说死者尸体上还有一处刀伤是手术刀造成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那个凶器……”

胡树人闻言笑了笑，对林伟建说道：“凶器倒算不上，死者那时已经死了，那不过就是一柄因磨损严重而被医院废弃的手术刀而已。我猜，它应当就藏在火车上的某个地方。”

“这不可能啊，胡先生，”林伟建摇了摇头，“之前我们已经把整个火车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手术刀啊。”

“当时你们只搜查了车厢内部，却没有查看外部，对罢？”胡树人反问道。

“车厢外部？”林伟建怔了一下，十分不解地说道，“胡先生，火车行进的时候速度很快的，怎么可能把凶器放在车厢外部呢？而且自打火车入站以后，所有乘客都被我们严密监视，也没有这么做的机会呀！”

胡树人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了司机金丞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不错，若是在平时，确实是没有机会的。不过，林侦探你可别忘了，这趟沪杭专列，可是在半路停了一段时间的……”

“哎呀！您说得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林伟建猛地一拍脑门，随即转身叫来几名警察，命他们去将那个被拖回来的8号车厢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过了十来分钟，一位警察忽然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手中握着一柄沾血的手术刀。

林伟建急忙从对方手中拿过手术刀，对着天花板上那昏黄的白炽灯端详了许久，转而双手递给了胡树人，嘴上说道：“果然如您所料！胡先生，您瞧瞧！”

捏着刀柄接过手术刀，胡树人大致打量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丝微笑，微微颔首道：“嗯，刀口的形状和尺寸都与死者身上的伤口相符，就是它了。”

他将手术刀放到一旁的办公桌上，转头看向那个发现手术刀的年轻警察问道：“小伙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回胡先生！”那个警察对着胡树人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我是在车厢连接处的一个缝隙里发现这把手术刀的！那里还沾了一些血液，我觉得可能是死者的血！”

“你做得很好。”胡树人点了点头，转而对林伟建说道，“林侦探，你们警察厅颇有些人才哩。”

听到这话，林伟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接这个话茬。要知道，这柄手术刀之所以能被发现，是因为胡树人的指点。若是单凭自己和一众手下，恐怕十之八九会漏掉这个重要的证物。

胡树人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现在，让我们来继续说说这个戏法罢。在姚斌等人谋划的时候，荀晓燕和柳慕白也没闲着。赵晓宇将艾伦拖到8号包间以后便离开了，这时候荀晓燕出门找他，打算哄骗他去卫生间之类没有旁人的隐蔽场所将其杀害。没成想，伊没找到赵晓宇，反而发现了艾伦的尸体。伊心生一计，用那柄原本预备用来杀死赵晓宇的手术刀在死者心口上刺了一下，然后藏起手术刀，准备过后找机会将此事嫁祸给余盛。

“然而，出乎荀晓燕预料的是，伊刚离开包间，便碰上了推车过来的赵晓宇。他进入艾伦的包间，过了片刻又推车离开。看到这一幕，荀晓燕立刻意识到，杀害艾伦的真凶就是赵晓宇，于是便趁着火车发生故障停滞的期间将手术刀藏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林伟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头，对胡树人说道，“可是，胡先生，您还是没有解释死者的尸体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林侦探，你先不要急。”

胡树人笑了笑，缓步走到颤抖不已的赵晓宇面前，一对眸子紧盯着他的眼睛，温声说道：“小赵，我不知道你究竟因为什么缘故和他们勾结到一起为非作歹。不过，只要你肯自己说出作案的手法，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一定会让你落叶归根。”

听了胡树人的话，赵晓宇顿时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忆起自己先前刺伤过艾伦，还杀害了亚比该，赵晓宇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下场必定不会太好，甚至极为可怖。

他越想越害怕，整个人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幸好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这才让他不致跌到在地。

恢复了神智的赵晓宇眼中满是泪水，紧咬下唇，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微微点头，沙哑着嗓子对胡树人说道：“好罢，胡先生，我愿意坦白，请您一定要遵守诺言。”

“那是自然。”胡树人颔一颔首，“你们杀害的洋人都是从上海乘车来的，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被送到洋人的地盘受审。”

听到这话，赵晓宇长舒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去，扫视一众同伙，随即转过来，双眼紧闭，缓缓对胡树人说道：“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去8号车厢的卫生间捅了拉姆齐先生两刀，将他拖回了包间，然后便去火车前面拿送餐用的推车。大约过了一刻钟罢，我推着车回到8号包间不过，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拉姆齐先生身上多了一处刀伤之后，我把他的尸体放在餐车下面的空隙里，垂下来的桌布正好能把尸体挡住，我就这样推着车离开了。

“运完尸体，我正要去清理卫生间里，没想到那时正好有人进去，发现了血迹！我吓坏了，只能装作不知道搪塞过去。后来我赶忙去火车前部告诉姚车长和金师傅事情办妥了，但是出了岔子。我们一合计，干脆制造一个假象，让乘客们以为是5号包间的乘客杀害拉姆齐先生以后跳车逃走了。而实际上，5号包间从来就没有乘客，那里只是我们用来交接的固定场所。”

“所以火车上的簿子才不会留有5号包间的乘客记录，因为那里从一开始就是列车长姚斌利用职权私自扣下的，对罢？”胡树人接过话茬道。

赵晓宇点头应道：“是的，胡先生，什么都瞒不过您。”

“谢谢夸奖。”胡树人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随后话锋一转道，“后来，你带余盛前往5号包间，是为了转移尸体罢？”

“是的。”赵晓宇苦笑了一下，“后来，姚车长他们停下火车，谎称发生了故障，再将最后一节车厢断开。这样一来，可能遗留在车上的所有证据便暂时不会被发现。我们一开始打算把尸体放在5号包间里，可姚车长却说，若是在抛弃的车厢里发现了尸体，上面八成不会放任不管，一旦追究下来，我们的事情很可能会暴露。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把尸体放在推车上，然后让8号车厢的乘客去7号车厢。

“列车重新开始运行以后，我谎称余盛撞到了头，带着他进了7号车厢的5号包间。后来，我假借为他送水的由头，将尸体放进包间，再以同样的手法将余盛从包间里接出来。我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藏在了5号包间里，没有任何人发现。直到火车快要进站的时候，我才再次用拖车将尸体从5号包间里运了出来，放到卫生间里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伪造出来一个假象，一位压根就不存在的乘客与拉姆齐先生在卫生间发生争执，将他杀死之后跳窗逃走，把这个案子变成无头案。”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语带慨叹地说道：“这一切谋划，本来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拉姆齐先生本来应该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万万没想到，车上竟然有您这样的神探……”

“人在做，天在看。”胡树人摇了摇头，“我见过许多罪犯，他们都认为自己的犯罪手法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即便我今日不在火车上，有林侦探和这些尽职尽责的杭州警察在，你们那些小花招也是瞒不过去的！”

说到这里，胡树人向刘牧原递了个眼神，后者点头会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过了不一会儿，他又推着一辆送餐的推车走了进来。

胡树人拿起放在餐车上的药水，又掀开蒙在餐车上的红色绒布，接着拔出瓶塞，将药水洒了一些在餐车上，随后吩咐警察把灯关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赵晓宇立时明白过来，原来己方一伙的伎俩早就被胡树人识破了。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