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个被浙江省会警察厅贴了封条的病房，胡树人环视一周，将室内的陈设看了个大概。

圣心医院的病房与别的医院并没有什么不同，陈设虽然简单，却必不可少主要是病床、床头柜、输液架以及储物柜。

除了这几个物件以外，病房中还有一些患者的私人物品，包括几个搪瓷脸盆，数条挂在床脚的布巾，还有少许食物。按理说，这些私人物品应当被患者和家属带走才对，不过警察厅考虑到它们可能对破案有帮助，所以在清空病房的时候特地下令将它们留了下来。

时过多日，那些食物早已腐败，正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为了避免吸入太多腐败的臭气，胡树人抬手捂住口鼻，随即快步向一个栏杆上缠着黄色布条的病床走去那是第一个被肖飞力院长认定为死于非命的患者使用过的。

来到病床前站定，胡树人仔细观察了许久，随后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单从那凌乱的被褥便可以看出，这个病床已经被警察翻过了，更早之前，可能那些医生和护士也碰过。病床上即便曾经有过什么蛛丝马迹，经历那样一通折腾也基本被破坏殆尽，很难留下什么了。

病床这边没有任何收获，胡树人便将视线转到了床头柜，柜子上面放着不少杂物，都是死者的私人物品。柜身有一个抽屉，胡树人将其拉开，向内扫了一眼，里面有一瓶药物，瓶身上贴着洋文标签，一小盒天津生产的洋火还有半盒香烟。

胡树人把这些物件挨个拿出来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除此之外，病房中的其他物件也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也意味着，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无奈之下，胡树人转身向门口走去，打算离开病房。不料刚迈出几步，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边立着的一杆输液架。那是个金属棍，下有五个支脚，金属棍顶部有一个朝上的钩子，用来挂住输液瓶外的绳网。

看到这杆输液架，胡树人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向守在外面的刘牧原吩咐道：“牧原，去找林侦探，让他到朱院长的办公室见我。”

说罢，胡树人离开病房，沿着走廊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是，老爷。”刘牧原点了点头，看着胡树人的背影沉声应道，随后在走廊上找寻起了林伟建和李子恒的踪迹。

回到朱院长的办公室，胡树人坐到桌前，翻看起了先前朱桦交给自己的患者档案，上面的记录大部分是患者的疾病和治疗记录，与案件没有太大干系。

胡树人并没有放弃，在他看来，资料中的患者既然都是本案的死者，那他们彼此之间肯定会有什么联系。于是，胡树人字斟句酌地将资料细读了一遍，很快便从中瞧出了些许端倪，他正欲深究下去，身后的房门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胡树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自家护院刘牧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随后林伟建和李子恒跟着入内。

“老爷，林侦探和李记者来了。”刘牧原道。

胡树人打量了二人一番，他们的衣衫看起来不像先前那般整齐了，显然是为了装成患者家属而特意打扮的。尤其是李子恒，他衬衫的衣角扯了出来，松垮垮地耷拉着，看起来颇为不雅。除此之外，两人手中还各自拎了一些水果。

看着两人的扮相，胡树人忍俊不禁，接着抬手对着刘牧原摆了摆。

刘牧原见状立时会意，迅速关上房门，随后又去墙边搬了张椅子，请他们入座。

胡树人语带调侃地对二人说道：“林侦探，小李，你们两位打扮得很像样，乍一看确实很像是患者的家属哩。”

“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胡先生过奖了。”李子恒笑道。

两人放下水果，整理起了略显凌乱的衣服。

胡树人从他们放在地上的牛皮纸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去掉果皮上的灰尘，然后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林伟建和李子恒整理停当，前者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您让刘护院找我们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个问题。”胡树人咽下口中的苹果，对林伟建说道，“林侦探，你们之前接手此案的时候，是否调查过那些死者的主治医生都是何人？是否有人跟所有死者都有关联？”

听到这话，林伟建回忆了一会儿，随后对胡树人说道：“胡先生，我的确曾就此事询问过朱院长，当时他回答说，这些患者的疾病各不相同，因而主治医生也各不相同。”

“那么，负责开处方的医生也各不相同咯？”胡树人又问。

“是的。”林伟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给这些死者看病的医生加在一起共有五六人，我们曾经挨个询问过，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嫌疑。”

“原来如此。”胡树人沉吟良久，再次开口问道，“主治医生并不相同，那负责照顾他们的护士呢？”

“什么？”林伟建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胡树人话中之意，他抻着脖子，疑惑地反问道，“胡先生，这跟护士有什么关系？”

“林侦探，你是否知道有哪位护士全程参与了这些死者的看护？”胡树人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更详细了些。

“呃……我不太清楚。”林伟建摇了摇头，“胡先生，这事您应该去问朱院长，他肯定比我更清楚。”

话音刚落，他才发现朱桦并不在办公室里，赶忙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朱院长去哪儿了？”

“有一位患者出现了和之前死者类似的症状，朱院长正在参与抢救。”胡树人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话，林伟建登时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对胡树人道：“胡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凶手再次犯案了？”

“很有可能。”胡树人点了点头，又道，“林侦探，你是不是在想，咱们应当去急救室看看？”

“胡先生，您说得一点不错！可是，这样会不会被凶手察觉呢？”林伟建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问道。

“无妨，咱们过去看看罢。”胡树人摆了摆手，摇头而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吃完的苹果丢进垃圾桶，接着转而对李子恒和刘牧原说道，“不过，人多未免显眼，林侦探和我两人过去便可，小李，牧原，你们就留在这里罢。”

一直侍立在旁的刘牧原闻言立时露出激动的神情，摇摇头道：“老爷，使不得！我得保护您的安全！”

“无妨，这里是医院，又不是青帮的赌场。”胡树人笑了笑道，“更何况，有林侦探同我一起行动，有他在，你不用担心。”

听了胡树人的话，刘牧原心下颇不以为然，他紧抿着嘴，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可不见得。”

“牧原，休得无理。”胡树人沉声斥道，“我方才说过，这里是医院，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林侦探和我都携带了枪械，即便是真的遇到什么歹徒，我们也足以自保。牧原，你就莫要再做无谓的担心了。”

说罢，他又转头对面露尴尬的林伟建道：“不好意思，林侦探，牧原是个粗人，没什么学问，说起话来口无遮拦，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胡先生，您言重了。”林伟建摇头而笑，从后腰取出配枪来检查了一番，随后转过身去，正色对刘牧原说道，“刘先生，胡先生是我请来的，他是省会警察厅的贵客，也是杭州的贵客，我自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希望你能相信我。”

刘牧原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叉着双手没有言语，不过从他的神色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林伟建的承诺。

空气变得有些安静，胡树人适时地对众人说道：“其实，我不带牧原和小李过去还有一个原因衣服不够。”

说着，他抬手一指办公室角落的衣架，随后继续道：“那上面只有两套白大褂，我要查案子，而林侦探则是案件的负责人，所以我们必须一人一套。不过，你们两位若是心有不甘的话，我也可以退位让贤，让你们穿着白大褂去调查。”

李子恒本就没什么想法，只是因为不能跟胡树人一起去查案而感到有些郁闷。如今听了胡树人的解释，他顿时明白过来，面露惭色，嘴上说道：“胡先生，您可太抬举我了，我哪有查案的本事呀！”

刘牧原则是浑身一震，低下头去，沉声说道：“老爷，是牧原想得不周到，请您原谅。”

“无妨。”胡树人摆了摆手，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他快步走到衣架前拿起那两套白大褂，随手丢给林伟建一套，嘴上说道，“林侦探，把它换上，咱们也去急诊室瞧瞧情况。说不定，这次凶手真的会露出马脚哩！”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