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您这话当真？”

胡树人一行走进医院大楼，来到急诊室附近，李子恒兀自有些将信将疑，语无伦次地对胡树人说道：“这实在……实在是太好了……您可千万不要消遣我……”

李子恒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胡树人从不随便接受采访。当初新闻报的章远扬为了报道案件，一次又一次来到胡公馆拜访，皆未能如愿。直到后来，他在胡树人调查案件时向其提供了一些线索，才得到了独家报道的机会。李子恒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杭州小记者，与胡树人只有一面之缘，竟能有这样难得的机会，那真是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

然而，胡树人偏偏是个喜欢剑走偏锋的人，行事作风迥异于那些名流人物，他不看重对方的身份地位，反倒更在意自己的意愿。也正因为这样，李子恒才能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想而知，如果此案由李子恒来报道，那他十之八九会声名鹊起，在杭州的新闻界留下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我没有消遣你，”胡树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做出承诺，“这次案件由你来报道林侦探，你来做个见证。”

“子恒啊，胡先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诳你呢！”林伟建十分笃定地说道。

李子恒这才相信了，他的神情十分激动，张了张嘴，正要向胡树人表达心中的谢意，却被身后的门响打断了。

“老爷，您要的东西找来了！”一个壮汉推开手术室的大门，他穿着一件白大褂，里面鼓鼓囊囊的。他大步走到一张摆满手术器械和药品的桌子前，先是将那些物什推到一旁，随后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将藏在怀中的注射用药液一股脑放到了桌面上。

胡树人看着那一桌的满满当当，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多？”

刘牧原闻言大点其头，咧嘴笑道：“老爷，您之前不是吩咐了？要我把每样药品都带回来，一样至少带两份。刚才我偷了一件白大褂，去到三楼，藏在楼梯附近的角落，等那些医生护士都上楼了，就赶紧去了配药室，按照您的吩咐拿了一大堆。不过，我怕两份不够，所以一样拿了三份。”

“真难为你能把这么多药物带回来，辛苦了，牧原。”胡树人笑了笑，随后走到桌前，将那些药液一一拿起，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一过程持续了数分钟，旁边的林伟建一脸茫然，有心上前协助，却又担心会帮倒忙。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口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胡树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瓶罐，闻言点点头道：“也好。”

说罢，他用力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眸子，又道：“林侦探，小李，你们帮我找一找，看看这些瓶子的软塞上有没有针孔切记，针孔十分细小，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观瞧。”

“是，胡先生。”林伟建和李子恒异口同声地应道，开始挨个查看起了那些药液。

刘牧原见三人忙得不亦乐乎，而自己却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心下有些不安，赶忙问道：“老爷，我呢？”

“牧原，你到门口去，帮我们盯着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胡树人一边端详着药液，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刘牧原道，“你心思不够细，不适合这种活计。”

“是，老爷。”刘牧原无奈地应道，他挠了挠后脑勺，旋即缓步离开手术室，默默地守在门外。

胡树人和林李二人忙碌了十几分钟，李子恒那边终于发现了端倪。

“胡先生，您瞧瞧这瓶药！”

李子恒举着一瓶标签上写有洋文的药液，十分激动地对胡树人说道：“这瓶药的封口是打开的，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塞子上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很可能就是您说的那种！”

“小心些，千万别摔破了！”胡树人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瓶，伸出双手，异常谨慎地从李子恒手中接过药瓶，这才说道，“这里头可能有剧毒，千万不能沾到手上！”

说罢，他将药瓶单独放在一处，旋即在身后的置物架上翻找了一番，找到一副橡胶手套，那是医院给医生和护士配备的。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往手心上倒了一点药液，拿到面前轻轻地嗅了嗅，紧接着便把手拿得远远的。

“胡先生，怎么了？”林伟建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

“没事……”胡树人长出一口气，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摘下手套丢在一旁的废物桶中，随后对林伟建说道，“林侦探，证物找到了。”

听到这话，林伟建顿时大吃一惊，他两眼放光地注视着那个药瓶，磕磕巴巴地说道：“胡先生，您，您是说，这瓶，瓶子里的药液是……”

“这瓶子里不全是氰化物，但其含量却足以致人死亡。”

胡树人语出惊人，他将瓶塞缓缓塞了回去，然后继续说道：“这原是一瓶生理盐水，里面被注射了一些氰化物，一旦哪个护士无意中拿到了这瓶有毒的盐水，将其混入正常药物给患者注射的话，患者便不知不觉地身中剧毒，最终异常痛苦地死去。”

“也就是说，凶手并未亲手杀人？”林伟建猜测着说道。

“那倒也不尽然，”胡树人摇了摇头，“我倾向于认为，这一系列命案中，应当有一部分死者，是凶手亲手下毒杀害的，而这瓶盐水之所以有毒，应当只是凶手无差别杀人手法的一环而已。”

林伟建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些不知情的护士该怎么处置？”

“不处置。”胡树人又摇了摇头，“所谓不知者不怪，伊们并不知道盐水中被下了毒，即便深究下去，最终结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甚至还会深深地伤害伊们。要知道，医护的职责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胡先生，您说得很对，那就按照您说的办罢。”林伟建点了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此事我不会上报，只有咱们三人知道。”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沉声说道：“子恒，这事绝对不能见报，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子恒明白此事的严重性，神情严肃地说道，“伟建，你放心罢，我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那就好，”林伟建点了点头，但出于对记者这一职业的忌惮，还是郑重其事地告诫道，“子恒，咱们是多年的老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为了名利，在报道里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可别怪我的铐子不认人。”

李子恒打了个寒噤，连连摆手，讪笑着说道：“哎呀，伟建，你就放心好啦！我不会的！”

“林侦探，你就别为难小李了。”胡树人见状打起了圆场，“小李品性不错，我信得过他。”

“好罢，胡先生。”林伟建听了胡树人的话，这才放过李子恒，“既然您信得过小李，那我也就不多说了。”

待气氛缓和了一些，胡树人便将那瓶带有氰化物的盐水递给林伟建，嘴上说道：“林侦探，这瓶盐水你好好收着，它可是很重要的证物。”

言罢，他又转过头，对脸色还有些尴尬的李子恒说道：“小李，你也整理一下心情，接下来就轮到你登场了。”

李子恒闻言，脸上的不悦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激动的神情，兴冲冲地说道：“胡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台！”

“子恒，胡先生到底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林伟建不解地问道。

眼下好戏开幕在即，胡树人也不瞒着林伟建，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给他安排了另一个任务。

林伟建听罢大为惊诧，心下佩服不已，暗道胡先生真是胆大过人。

三人商议停当，便离开了手术室，叫上守在门口的刘牧原，一起去了四楼，敲响了朱桦办公室的大门。

此时，那些被朱桦叫去开会的医生和护士早已离开，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见到几人，朱桦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您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都已经办妥了，多谢朱院长协助。”胡树人笑了笑，“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剩下一件事了……至于这件事么，恐怕还需要朱院长帮个忙。”

“胡先生不用客气，尽管吩咐便是。”朱桦拍着胸脯说道。

胡树人闻言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朱院长，我需要您帮我伪造一份文件。”

“伪造文件？”朱桦一听，登时为难起来，急忙说道，“胡先生，这可是违法的呀！”

“您误会了，我又不是说让您伪造公文。”胡树人笑了笑道，“我需要一份住院手续，待用过以后，朱院长可以自行销毁，此物不会存留此证，您大可放心。”

朱桦这才松了口气，旋即疑惑地问道：“胡先生，您要一个假手续究竟有何用处？”

“用来骗人。”胡树人的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淡淡地说道。

胡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