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并不晓得吴迪会纠结至此,他只是在赵阳慷慨激昂的陈词中,迷失了自我,试图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话说,赵阳担任‘老学童’这家皮包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老大后,迸发出无比的热情,整天在‘老学童元老群’里喊口号,分享创业链接,谈论阅读心得。
作为最后进群的人,反客为主,成天在群里熬鸡汤、热场子、炒气氛。
起初,杨安甚至有种被催着上班的错觉,傻傻分不清谁才是创业者,后来才渐渐习惯。
詹嘉婧率性而为,直接屏蔽了那个群组。
杨安倒是乐在其中,受其鼓舞,开始大肆下场挖人。
校友的力量是强大的,一传十十传百,还真拉到了几位学长,和跃跃欲试地想来实习的学弟学妹们。
辰飞鹏性格内向,他毕业于京都航天学府,本来还不好意思在校友群说话,硬是让赵阳鼓噪,在群里当起了职业规划大师。
“我就知道当初看对人了,”杨安略感欣慰:“当销售的简直和hr(人力资源)无缝衔接,卖货和卖人殊途同归。”
记得起初进入爱马仕专卖店,在两个土著的影响下,他对于城府极深、油滑圆润的赵阳颇有隔阂,但是当了老板才知道,这种人用起来真的顺手。
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杨安统统扔给了赵阳,包括并不限于和写字楼的物业洽谈、和装修团队对接,以及到机关部门办理各类纸面文件,诸如此类。
当然,在关键的节点处,杨安向来和律师以及詹嘉婧三方会谈。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手上的牧草用光了,不然凭借其强大的打分功能,及时避开四分以下的人,不亚于一大壮举。
这日清晨,杨安在餐桌上吃完早饭,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早早离去。
“爸,您给咱们镇子的中学捐了一座新教学楼?”
杨安恍惚记得此事,他上中学时直接‘背井离乡’,进入市重点中学。
那里,除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超级大学霸,就是高端洋气的城里富户。
当时的他少年心性,十分希望回到小镇中学上就读,至少有熟识的同学。
“是啊,”杨铁锤早就吃完了,正在客厅里背着手踱步:“那年你高考,我还捐了一个篮球场和足球场,给你祈福。”
他用手臂环绕,说道:“足球场外有一圈塑胶跑道。”
“爸,”杨安发自肺腑地钦佩赞道:“您人真好!”
这话属实情真意切,要不是系统提示获取声望值的方法,他压根没想起‘富则兼济天下’。
“人好有用?”杨铁锤摇头叹气:“天王老子分给了我一个逆子。”
“哎,”杨安噎住了,憨笑道:“爸,您这就没意思了。”
杨铁锤闷哼一声:“你啥时候把女娃娃领回来?”
“快了,”杨安撇撇嘴,说起这个话题,他不太想搭理父亲。
父子两人在客厅大眼瞪小眼,苗兰将被褥拉到阳台晒,一边絮絮叨叨说起旧事。
许久,杨安蓦地问道:“爸,我记得你当年还修了咱们周边几个村子的路。”
“嗯,问这干啥?”
“为啥呀?”
杨安百思不得其解,父亲读书不多,咋觉悟这么高?
论济世救民,相比父亲,他可真是难以望其项背。
难道,自己真的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为啥?”杨铁锤一怔,眼神盯着虚空,思量半晌,然后坐到沙发上。
“你老子这一辈子太顺了,我就怕,怕晚年不详,”杨铁锤说着说着,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但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豪情万丈。
“你别不信,当年我干啥事,成啥事。”
“刚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才十六岁,指使着村里的弟兄们贩瓜子,赚了大几千块,那会才九几年,可真是一大钱。”
“后来怕因为投机倒把被治罪,慢慢地转行,当起长途货车司机,又赚了不少。”
“娶了你妈以后,就开始搞养殖,别人家但凡养猪养牛养羊,那是天灾人祸不断,就你老子运气好,没有出过大差错。”
“一路顺风顺水,越赚越多。我现在闲下来就心慌,怕天王老子给我在哪里下绊子。”
“这人心慌,就得求神拜佛。”
“我打小不信那个,寻思着,不如拿本来要捐的香火钱收买人心。”
杨安听得津津有味,最近开始创业,猛地发现和父亲有许多共同语言。
苗兰晒完被子,瞅到一向见面就掐的父子居然相谈甚欢,脸上露出笑容,她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躲进了卧室。
……
京都西郊,一座高墙大院内。
梧桐树下的亭台里,杨安和沈万手相对而坐,中间的小圆桌上全是西北菜。
“来,小杨,”沈万手嘻嘻哈哈地笑道:“尝一尝秘制的辣子锅盔,美得很。”
杨安望着眼前的小碗,里面是青椒、红椒和肉末的混合物,看起来就非常辛辣。
硬着头皮用芝麻锅盔夹了一点,轻轻咬了一口,杨安略微放松,没有想象中的辣。
“香脆麻辣,不错,”杨安夸赞道,再夹了一点辣子。
“那是,”沈万手嘿嘿笑道:“专门吩咐过要少放辣的,我每次来都吃重辣。”
那天日流水任务的一亿两千万奖励,可多亏了沈万手。
杨安便寻思着请他吃一顿饭,沈万手整日陪着怀孕的老婆,正无聊呢,也不拒绝,直接指明城外的这家专做西北菜的私人食府。
沈万手上来先干了一大碗泡馍小炒,又点了一大筐小吃:蜜枣甑糕、炒凉粉等等,看得杨安生怕他胃爆炸。
“我在京都待得久了,就想尝尝家乡小菜,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沈万手献宝似的,指着桌上的菜肴:“很多西北菜出了本土,要经过改良才好卖,可我就不习惯那个味,原汁原味的地方菜真不好找。”
“先前去北欧旅行,西餐吃得腻了,就想找一家中餐厅换换口味。”
“日了狗了,那口味一言难尽,你吃过酸酸甜甜的回锅肉吗?”
“哈哈,”杨安摇了摇头:“这臊子面味道不错啊。”
只不过也忒少了,两三筷子就夹没了。
“唔,臊子面是不错,”沈万手继续自说自话:“好家伙,北欧那几家中餐厅,吃啥都是一个味,酸酸甜甜,真受不了。”
沈万手是个话痨,杨安便静静地当个倾听者。
“哎,小杨兄弟,你咋不拍个视频?”沈万手突然灵机一动:“以后咱们出去玩,全拍下来,放网上去。”
“拍这个干嘛?”杨安一脸茫然:“那有人看吗?不会火的吧!”
“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嘛,”沈万手摊手道:“没事找事做做呗。”
看来真是闲的蛋疼,杨安问道:“万手哥,没想过做个生意玩玩?”
“哎,从来没想过,”沈万手看得很开,一副世事洞明的模样:“我知道自个几斤几两,老实啃老就行啦。”
“你看那首富儿子,瞎吉儿折腾,搞得自己都被限制高消费,还赔了几个亿。”
“我呢,是有自知之明,穷人那点钱不需要理财,像我这类人嘛,远离理财,就是最好的理财。”
“哈哈哈哈,”沈万手说着不禁大笑起来。
杨安点了点头,居然从中读出几分富有哲理的味道。
直到日上中天,庭院中央的戏台上响起了愤慨激昂的秦腔,沈万手这才住嘴。
此时,两人已是吃饱喝足,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