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师妹圆圆,格外乖巧懂事,甚是喜欢读书,书卷气甚浓......哪像面前这家伙,提到这,木兮不禁头大得很,因为面前的小姑娘,十分娇气,贪吃贪玩贪睡,至于读书,整个寝殿不见一本古籍,这尚且不说,关键这小姑娘心智似乎如同五六岁的娇儿,明明只比自己小一岁,也该十六岁了......
算了不想了,木纸鸢现在应该已经到大师兄手中了......
“圆圆,我记得你原来不喜欢喝酒的?”木兮试探着问。
“是呀是呀,原来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抱着酒杯不撒手的原垣嘟着嘴说道。
“那圆圆可否给我沏一杯香茶呢?师姐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木兮指着檀木桌上的一套茶具,开口道。
不料圆圆看了看那副茶具,歪了歪脑袋,说道:“不行的,焰哥哥不让我再弄茶艺。”
“为什么呀?”
“因为我开始学茶艺就是为了焰哥哥呀,之后焰哥哥说茶水滚烫,自己学了茶艺,便不再让我动手了。”
木兮的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排在第一的竟是恍然大悟,就说这小子一路上为什么茶具不离手,一手好茶道。随着又想到圆圆最初学习茶艺似乎不是为了陈焰,毕竟那货总嫌弃茶淡无味......
“是谁告诉你最初学习茶艺是为了陈焰?”木兮不动声色的问道。
“就是焰哥哥告诉我的呀。”圆圆丢给木兮一个鄙夷的眼神。
四下陷入寂静。为什么圆圆好像忘记了过去很多事情?又为什么陈焰要骗圆圆呢?
真相好像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迷雾,木兮如同雾里看花,总是看不真切,如今实在是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自雕花木门垂落的水晶珠帘叮当作响,打破了一室寂静,也打断了木兮的深思。帘影摇光,进来的那人,一袭青衫,映照着帘幕水样的光波,人未近,便飘来淡淡的中草药香,微苦。
“大师兄,你来了。”
木兮打了声招呼。步错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不言语,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漆黑而明亮,深深注视着在那喝酒的小姑娘圆圆。
圆圆似乎是察觉到目光的注视,抬眼瞥了一眼,见不认识,又低下了脑袋。
“圆圆,你还记得大师兄吗?”
见状,木兮紧紧盯着圆圆,似乎是想从她的眼里看到破绽,然后大笑着说不过和大家开个玩笑罢了,但终归是失望了。
圆圆揉了揉脑袋,说道:“没有印象了。”
无辜而清澈的眼神不似作伪。但小巧的红唇却吐露出利刃般伤人的话语——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印象了,不过焰哥哥说,记不得,大概是因为不重要吧。”
记不得,大概,是不重要吧......
不重要吧......
还是,最重要呢?
步错苦苦等待了三年,却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他一向无欲无求,师父说他是最容易成仙之人,可是为什么他这般心痛呢,心如刀绞,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步错向来是云淡风轻,如今怔在原地,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彷徨无措。
他不相信,他拒绝相信,稳了稳心神的步错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缓步上前,坐在圆圆的对面,轻声说道——
“没关系,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次吧......”
“我叫步错,是流云观大弟子,是你的大师兄,小师妹,好久不见。”
对面那人眉目清隽,清风朗月,微笑着的模样最是温柔。
“我心悦你......”、“今后江湖之大,有你为家......”
“我等你......”、“我最喜喝茶......”
......
脑子里如同万千烟花炸开,圆圆蹲进了桌子底下,捂住了耳朵。
“不要想”、“不要想”......
“快想起来、”“想起来”......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头好疼好疼......
待到步错将桌子底下的小姑娘抱出来时,小姑娘似乎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头不疼了,只是胸腔里弥漫着酸涩的悲伤,这悲伤来得太汹涌,直逼得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步错擦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将小姑娘搂紧怀中,心口传来小姑娘闷闷地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终于缓了下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推开步错,抽抽泣泣道:
“大师兄,我不是,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衣服的,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可是,我真的,真的不记得了,但是真的真的好难过......”
许是哭累了,小姑娘软趴趴靠在步错身上便睡了过去。
步错轻轻揽着小家伙,帮小家伙在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家伙果然拱了拱,便微微打起鼾来。只见步错掀开小家伙的袖口,修长的指尖便压了上去,半闭着眼,细细诊脉。
“大师兄,可有异常?”
木兮见步错已经睁开了眼,一脸凝重,连忙问道。步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脉象毫无异常,”似是想起了什么,步错继续道:“师妹,你可知圆圆还有什么症状吗?”
木兮想了一会儿,简洁道:“性情大变,状若幼儿。”,说罢,又补充了一点:“好像与陈焰格外亲近......”
步错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醉忘情,是蛊不是毒,只忘相思之情,只忘最爱之人。
天下仅此一枚,就在姜嵩白手中,只是,似乎转赠给了陈焰。
“那,能爱上你一次的人,如今忘了,还能再爱上第二次吗?”
步错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原垣醒来时已经是在凤鸾殿了,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轻纱幔帐。原垣扶起头,慢慢坐了起来,只觉得头胀胀地疼,眼睛也涩得很,揉了揉眼睛,便看见绰绰灯影下,是一身玄衣的陈焰,烛火摇曳间,陈焰的脸色晦暗不明。
原垣看着那人,忽然觉得陌生,又觉得不应该,于是便弯了弯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对着陈焰笑了笑。
看着眼睛肿成桃子的小姑娘,想起暗卫的汇报,陈焰的眼眸更是暗了几分,隐隐竟有几分癫狂,却是勾起唇角,笑得纯良而无害,柔声道:“到焰哥哥这里,给焰哥哥说说。”
原垣犹豫了片刻,还是挪进了那人的怀中,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喝了果酒,还见了没印象的大师兄,也没说什么......”
原垣的声音越来越低,明明说得都是事实,也没隐瞒什么,原垣却觉得心虚得很,下意识就不想让陈焰知道她今后哭过,也不想多谈那个令她哭泣的大师兄。
陈焰轻轻在小姑娘的唇边印下一个吻,低低说道:
“皇兄时日无多,你我成亲吧,等我登基,封你为后,从此万里江山,浩浩山河,你我一同来看,可好?”
这是她从三年前就知道的事情了,如今听来也不觉意外,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恍惚间她也曾对谁说过类似的话,是陈焰吗?大概不是吧......原垣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得了小姑娘的允诺,陈焰满意了,醉忘情可谓无药可解,那场撕心裂肺的哭泣大概是与过去告别吧,陈焰如此想着,便释怀了许多,对小姑娘也更是宽松了,偶尔跟着木兮溜出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小姑娘实在是无聊得紧,他也不忍心。
毕竟因着春闱将近,言念叛军势如虹,再加上操持婚事,陈焰整日忙的神龙见头不见尾,更是抽不出时间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