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舒文抱着坐在自己膝头的儿子,对云衿说道:“我们原该早些回来的,只是年节上烧香拜佛的人多,荐福寺离得又远,因此耽搁了时辰。”
谭舒文说完,用食指点了点赵崇山的小脸,继续说道:“喏,这小家伙还非要去东市买了鱼带到荐福寺去放生,不然也不至于拖延到这个时辰。”
云衿摆摆手,道:“不要紧,现在也不迟。”
谭舒文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们刚到府门口,就听说你醒过来了,可把几个小家伙乐坏了。公爹和相公也很高兴,只是不便前来探望,嘱托我一定要把问候带到。”
“父兄的心意,云衿明白。”
之后,赵宜笙和谭舒文各自嘱咐云衿好生休息,切勿伤神之类,又安慰她不必为失忆而伤怀,云衿一一应下。
这么一番寒暄下来,已是日落西山。明枳和锦书送走了赵宜笙、谭舒文和三个孩子,便从小厨房一人拎了一个食盒回来了。
二人打开食盒,将食盒中的碗碟一一放置在长桌上,分别是一碗白粥,几碟小菜和一大碗人参乌鸡汤。
锦书扶着云衿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徐大夫说了,小姐你两日没有进食,宜饮食清淡。这几样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小菜,还有这个人参乌鸡汤,已经撇去了油,很清爽的。”
云衿闻到鸡汤的香味,才发觉自己真是饿了,不一会儿就把白粥和鸡汤都喝下了肚。
收拾完桌上的碗筷,便由锦书伺候云衿洗漱。
当接过锦书递来的形状奇怪的柳枝时,云衿着实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看出它是个牙刷。好在对于该如何刷牙这件事,自古是没什么变化的,云衿用柳枝蘸着中药粉,将牙齿刷了个干净。
因为额上还缠着布,因此洗脸就简化了些,只是用布蘸着水擦脸。当云衿坐到镜台前,对着镜子抹面脂时,她才终于知道赵云衿生了副什么模样:赵云衿长着一张饱满圆润的鹅蛋脸,给人恬静内敛之感;一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眸光清澈灵动,令人一望便知其聪慧;双眉弯弯如月,睫毛疏淡而长;鼻子既高且挺,鼻头较圆,平添几分柔软天真;嘴唇丰润娇艳,两颊红润;肤白胜雪,墨发如瀑,实在是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
云衿看着镜中佳人,一时间有些恍惚:难道我以后真的要以赵云衿的身份和相貌活下去了?
明枳和锦书伺候着云衿洗漱完,扶她上了床,便要退出去了。她们两个的房间就在隔壁,便于在夜里起身伺候。
就在明枳退出屋外,要关上门的时候,云衿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明枳,可有史书?我想看看。”
“自然有了,小姐你想看哪本?”
“各朝各代的都拿来给我看看。”
“好,我这就去给小姐拿来。”
明枳在屋中的书架上仔细翻找一番,不一会儿就端来一个托盘,上面叠放着二十多个卷轴。她一边将托盘放置在云衿床边的高凳上,一边说:“多亏了小姐平时将卷轴分门别类放置,不然我可找不到这些史书。”
云衿看了看轴头挂着的牛骨标签,分别是《竹书纪年》、《左传》、《战国策》、《史记》等等,其中最吸引云衿的自然是《隋书》。
明枳体贴地拨亮了屋里的蜡烛,说:“小姐,你的伤还没好呢,看一会儿就睡吧。”
“嗯,好。”
明枳关上房门后,屋里彻底静了下来,只剩下屋外的走动声。
直到这时,云衿才有机会下床来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整个房屋大而宽敞,整体被分为三个空间。
房屋的西侧是寝室,一张雕花架子床靠着西墙摆放,离着北墙和南墙都各有一段距离。床上边覆着鹅黄色的帐幔,帐幔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图样,下边坠着小巧的流苏穗子。床前有一个炭盆,里面燃着木炭,使得房内温暖如春。
床尾的右前方横放着一张有着三面围栏的榻,榻比床要大,可以容数人坐下,榻上有一小几,上面放着一碟糕点。
北侧墙靠里竖着两个高脚大衣橱,柜门朝南,打开一看,其中衣衫鞋袜、床褥被单,一应俱全。在衣橱侧边,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琉璃屏风立在那里,还有一个衣架横放在床头和衣橱之间,上面搭着一件厚披风。
北墙上,离衣橱不远处有三扇并排的方形下悬窗,因为正烧着炭,锦书没有将它们关紧,而是留了条缝,以便空气流通。云衿推开其中一扇,用竹竿撑住,立刻就有冷风灌进来,使云衿猛然发觉如今正是冬天。她拢了拢衣领,从衣架上拿下披风给自己披上,便往窗外看去。
下悬窗可开启的缝隙小,因此云衿的视野受限,只能见到屋外枯黄的杂草和粗壮的树根。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云衿将窗户关好,看到窗户右侧是镜台,上面有几个妆匣,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胭脂水粉、珠钗翠环等物。镜台旁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搁着用来洗脸的铜面盆。
寝室的中央是一张长木桌,上有一把青釉壶和四个青釉瓷茶碗,桌后是一张月牙凳。若是将桌上的茶具撤走,也可作为餐桌。
南侧墙上是一排连子窗,窗棂是格栅式的,上面贴着窗纸。连子窗固定在墙上,不能开合,但利于采光。连子窗下是一张条案,中间摆着一个铜熏炉,云衿闻到的沉香味就来源于此。熏炉两边各有一个松树盆景,在寒冷的冬天依然青翠挺拔。
拉开实木格子拉门,就到了房屋的中间区域,它夹在两扇格子拉门之间,南侧是房门。这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是在北侧另外用拉门隔出一片区域来,里面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柜子,用来放置杂物。
穿过中间区域,就到了房屋的东侧。
东侧是书房,北墙上也有三扇方形下悬窗,在窗下,一左一右各摆着一盆半人高的白梅,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窗户前方五步远处摆着一张长书案,书案前有一个炭盆,右边则是一张小几。案上有笔墨纸砚,还放着几本记事簿,似乎是赵云衿所做的笔记。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已被一一收拾齐整,后边的圈椅也是一尘不染。
南侧连子窗下有一个高脚柜,柜旁是一个青瓷画缸,里面有十来卷字画。
在东墙边立着的,是两个书架,每个书架有四层,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卷轴,轴头都挂着牛骨标签,上面写着书名,那些史书就是明枳从这里找出来的。
将整个房间看过一遍,云衿忽然有些惆怅起来:我现在这样,算不算是鸠占鹊巢?也不知道这间房真正的主人现在在哪里,如果她已经魂归天外,希望她的在天之灵能明白我的苦衷,千万不要怪罪我。
惆怅过后,云衿便把床头的一堆卷轴搬到书案上,点亮桌上的蜡烛,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长夜漫漫,而云衿毫无睡意,她打算好好看一看,究竟历史在哪里出现了岔路,竟造出了个不该存在的治元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