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照唐裕所说,踏进绘着桃花的圆月拱门,往东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一个八角凉亭,借着周围的烛光,能见到凉亭顶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倚碧亭”三字。
他们走过倚碧亭,又往北拐过两个弯,就见到一座粉墙黛瓦的院落:在两侧院墙上,各有几盏绘着桃花的灯笼垂下,它们在黑暗中发出光亮,为来人指引方向。院落的大门则敞开着,其上悬着一块牌匾,牌匾上是以楷书写成的“沁芳阁”三个字。
此时只有两三人进出院门,看起来有些冷清。
院内的一个杂役刚送走一位客人,便见到门外站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他赶忙迎上来,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公子,你们是头一回来沁芳阁吧?快快请进,我们这儿的姑娘模样俏丽,又知书识礼,保管让二位称心。”
沈时溪跟着杂役踏进沁芳阁的院门,直接问道:“我们想找苏秦姑娘,她现在可有空闲?”
杂役听了,立时皱起眉头,为难地说道:“苏秦姑娘啊,她近日身子不太爽利,恐怕······”
“不要紧。”沈时溪说着便递给杂役一小袋铜钱,接着说道,“我们不过是想听她弹一曲琵琶。”
杂役暗自掂了掂钱袋的份量,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您二位想听琵琶曲,那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苏秦姑娘弹的琵琶在中曲可是数一数二的。”
“既是如此,你便快些带路吧。”沈时溪的语气淡淡的。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杂役突然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尤其是那位不出声的公子,他的皮肤细腻白皙,五官精致,若是换上女装,定然比阁内的姑娘更娇俏。而且,他腰肢纤细,体态轻盈,倒显得他身上的衣裳过于宽大了。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两个人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若是将他们带进去,恐怕会惹麻烦。可他实在舍不得手中沉甸甸的钱袋,于是把心一横,说道:“请随我来。”
杂役说罢,便领着沈时溪和赵云衿在庭院中穿行。据赵云衿观察,沁芳阁的院落中有十数间各自独立的房屋,各个屋中皆是灯火通明,丝竹声此起彼伏,倒是比她预想的要热闹一些。
杂役带着二人往院子的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一间靠近院墙,灯火暗淡的屋子前,才停步解释道:“二位,苏秦姑娘近日身体不适,才搬来此处静养,请勿怪罪。”
沈时溪见此处靠近沁芳阁的后门,往来的人很少,正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便说道:“不妨事。”
见沈时溪毫不介意,杂役便要去敲苏秦的门。正在此时,他听到有人在附近喊道:“付顺,快过来,有客找。”
“哎,来了。”付顺赶忙高声回应,继而对沈时溪和赵云衿抱歉道,“两位公子,对不住了,小的还有事,便不陪了。苏秦姑娘就在屋中,敲门进去就是。”
沈时溪点点头,说道:“好。”
眼见付顺跑远了,沈时溪便走近门前,用指节轻轻叩击门板,对门内喊道:“苏秦姑娘。”
奇怪的是,沈时溪一连喊了几声,门内却始终没有回应。
赵云衿见屋子的窗户紧闭,从中透出微弱的光亮。屋内明明没有动静,她却能看到格子窗的顶上有一个黑影在微微晃动,古怪得很。
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赶忙对沈时溪说道:“沈将军,里面好像出事了,直接推门试试。”
沈时溪闻言,立刻用右手掌在门上推了一下,那门扉便毫无阻滞地绕着门轴转动起来。
门内光线昏暗,入目是一张摆着鎏金薰炉的条案,薰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带来甜腻的香气。
赵云衿抬步便要往里走,却被沈时溪伸手拉住了:“里面可能有危险,你跟在我身后。”
“哦。”赵云衿听话地后退两步,躲到了沈时溪背后。
赵云衿跟在沈时溪后头往里走,眼见他进门后往右走了几步便停住了。她正好奇地从沈时溪身后探头往前看,就听到沈时溪声音低沉地说道:“果然出事了。”
沈时溪的话令赵云衿心中一惊,她跨出一步到了沈时溪的身侧,便见到半空中悬着一条淡粉色缎面裙,有一双白净的手无力地垂在缎面裙的两侧,裙下是一双着锦鞋的脚。
再往上看,便是穿着绣花衣衫的上半身,和一颗吊在麻绳上的头颅。在昏黄的烛光中,那头颅面色青紫,双眼圆瞪,舌尖微微外露,看上去狰狞可怖。
赵云衿见状,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她才震惊道:“她这是……上吊死了?”
沈时溪将手指搭在那失去血色的手腕上,静默片刻后,便面带遗憾地向赵云衿点点头。
赵云衿见尸体的脚下倒着一张高脚圆木凳,而房内其余的家具都有序地摆放着,并无打斗过的迹象。
她握起死者的手,见到死者的指甲中残留着麻绳的纤维,再摊开死者的手心,便见到其生前紧抓麻绳所留下的伤痕。
通过触摸,赵云衿发觉死者的手还很柔软,且带着余温,估计是刚咽气不久。从衣着打扮来看,她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苏秦了。
赵云衿看着此刻悬在半空的苏秦,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觉得这场自杀发生得过于巧合了。
突然,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苏秦不是自杀而亡,那么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她向沈时溪投去一个眼神,接着便刻意大声说道:“沈将军,她还没断气呢,快救她下来。”
沈时溪立刻领会了赵云衿的意思,他在赵云衿的配合下,把尸体抱了下来。
他们将尸体平放在榻上,正要佯装施救,便感到门外有一阵阴风袭来。
在阴风之中,房内那本就微弱的烛火无望地闪动几下,最终归于寂灭,只剩下窗边蒙蒙的月光。
赵云衿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随后便如同有所感应一般,立刻转身向门口看去。
她见到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以发披面的白衣男子。那人脚步虚浮,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他缓缓地向赵云衿靠近,并且从咽喉中发出暗哑而阴鸷的话音:“你们不该来。”
赵云衿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氛围吓住了,她立马退到沈时溪身边,发出了唯物主义者不该有的疑问:“我们是不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