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盛长琼回京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淑芳殿向来不受宫中人关注,盛安乐自凤栎走后便越发收敛起来,也不缠着盛长宁喊姑姑了,因而这几日,盛长宁也平白落得个清闲自在。
整日窝在殿内,日子过得除了有些枯燥乏味……嗯不过,现下也不尽算是这般——
这些时日几丈之高的宫墙外,时常能遇见一两只风筝,每每都会恰巧地落下一只在淑芳殿外。
起初盛长宁还想,冬日放风筝,也不知是京城里的哪个公子哥的突发奇想。
直到白露从那只飘落的风筝,取下了一张薄薄的字笺,盛长宁本着困惑地接过来,看完了头落笔的小字后,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大好了!
白露在一旁看得忧心,“公主,这信莫不是宫外的老妈妈送进来的罢?怎的放到我们淑芳殿里来了,而且这不是还未至清明么……”
宫中的宫婢们之所以会在妙龄时入宫,大多是缘由她们家境贫寒,迫不得已进的宫。而她们家中若有不舍闺女的,便会在清明雨多时节,放一只风筝飞进来以慰藉相思之苦。
如今才二月初旬,宫外的人便是再不长眼,也不会惘顾宫规,在清明之外的日子乱放风筝。
更遑论……
盛长宁将那信笺紧紧攥进手心,这信哪里是对女儿诉说的话?她心里又恼又气,索性径直转身回了殿内。
白露就要迎前来,还未踏进门槛,她又被里头的声音止住,“不用进来了,本宫想要一人待一会。”
她的步子一顿,白露很快便道了声“诺”,合着门退了下去。
外头的日光渐渐璀烈,升过枝头,却又被迎面来的白绸锦云给遮掩了光辉。
白露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天色,低垂下去的眼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最后她还是咬了下唇,步伐匆匆地走出了淑芳殿。
………………
盛长宁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子里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冲外头唤了声白露,却不见人答话。
但很快地,就传来响动,内殿的珠帘被轻轻撩拨起来,珠帘外,露出的不是白露的面容,而是立夏。
“公主,您可醒来了,晚膳已经被莫女官备下了,稍些片刻就能用了。”
小姑娘说这话时,眼眸亮亮是的,盛长宁看了她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腹中确是空荡荡的,饿得慌。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晚。
盛长宁直起身子,一边随口问了句:“怎的没人唤本宫起来?”
近来她也越发懒散了些,像睡得这般久,从前可是没有过的。
见她起身,立夏立马机灵地过去为她着衣,听了这话登时面便有了惊色,嗫嚅着道:“奴婢……奴婢失责,求公主恕罪……”说着,她已经屈着双膝,跪了下来。
盛长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可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起来罢,本宫不过随口一问。”
立夏起了身,面色犹带心有余悸,她微俯着身子,一面为盛长宁抚平了裙裳,一面又念起白露来。
白露这丫头一午就出去了,可现在天都黑了,却也不见她人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
忧心忡忡地想着,立夏总觉得心里头惴惴不安的。
“奴婢去唤莫大人进来给您摆膳。”立夏躬着身正要退去,只见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又慢慢渐弱的声音。
不等她生觉眉心直跳,盛长宁就攒皱着眉,迈着稳步走了出去,立夏也连忙跟了去。
外头黑幕已落,远处的一片暮色中能瞧见灯火通明,盛长宁走至殿外,迎前来的是莫女官。
此时,莫女官手里拎着一盏琉璃宫灯,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她身边围着一圈儿淑芳殿的宫人们。
盛长宁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宫灯,问道:“方才谁来过了?”
“回公主,是白雪殿来的侍婢,来我们这儿好一通找,说是在找个宫女。她们来得匆忙,走得也很是仓促,您瞧呢,这灯也落在这儿了……”
莫女官眉间愁绪莫展,她一早就听闻过,这荣福长公主在未出时,折腾的手段与安乐公主可是不相下的。
今夜她这番使人在各宫闹腾,莫不是真出了什么要不了的大事罢?按着这主子誓不罢休的性子,这宫中下只怕可有的折腾了……
盛长宁亦是眉头不展,不过她是觉得,如今盛长琼成婚以后,同往日大相庭径,行事该不会如从前那般莽撞才是,这样在各宫中搜人,只怕她当真是有了什么事。
“荣福长公主身边的人,可有说白雪殿是发生了何事?”
莫女官摇头,表示她并不知晓。
“公主——”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众人抬眼看去,出声的正是白露,她顶着数人的目光中缓缓而出,脸带着急切,又似有欲哭的感觉。
“您快些去白雪殿瞧瞧罢,奴婢方才在水潭边跌了一跤,碰巧遇见来往的宫人和太医说、他们说……荣福长公主动了胎气,好像快不行了……”
盛长宁脑中恍然懵了一瞬,她的目光落在白露被泥水染脏的宫裙,很快又掠过,定落在,莫女官身。
抬起的步子又快又稳,她头也不回地道:“莫女官随本宫来,其余人在本宫回来之前,不得迈出淑芳殿一步。”
宫人们纷纷应下,莫女官跟在盛长宁身后,视线在白露垂头露出的一段柔白的脖颈,转圜了片刻,这才随着盛长宁快步离去。
她手中的琉璃灯盏在盏中烛灯照透下,更显晶莹剔透,莫女官将冰凉的手柄握紧了两分,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不安。
白露这丫头,莫不是真冲昏了头,公主待她如此之好,她却要将整个淑芳殿的人都害了不成?
但愿……
白雪殿一事中,荣福长公主无碍,白露更没有掺杂其中。
黑幕之下,唯留莫女官手中的宫灯尚泛着微弱的光芒,天空中星子如许,却因隔着遥远,照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