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连府待上了几日,盛长宁却未见得对这儿有什么熟悉之感,不过她听着叶氏的婢子如阑,说过几句关于这府中的事。
从这廖廖几言中,盛长宁倒是寻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这连府如今是连夫人当家,而连老爷,她的亲爹早在几年前就丢下连府这偌大的家,去了淮安养身子,整日招猫逗狗不理世事,似乎将连府全然弃之不顾了一般。
而她自己,连翘,虽是妾生女,却颇得连夫人另眼相待,平日里的待遇同嫡出的大小姐连欢,可是不相上下的。
“小姐,您同夫人可是极有缘的,旁人都说,当年小姐您一生下来时见着谁都哭,唯独在夫人手中便能安静下来更何况,您的眉眼都生得与夫人颇有几分相似,夫人哪里会舍得待您不好。”
说话的是昨日她刚挑选出来的婢子,挑了六名,各个都是娴静的性子,唯独这个百雀,人如其名似的,整日叽叽喳喳的,却也并不讨她嫌。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竟比我还了解这府里。”盛长宁对着铜镜看着自已的容貌,这张脸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她却有言不出的感觉。
仿佛
这副面容不是她的,连翘这个名字亦不该是她所有的一般
突然地,盛长宁只觉得头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旁边守着的婢子们瞧着她这般模样,俱是大惊失色起来。
“来人!来人!”
“快去把偏院的郎中叫来!”
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时,盛长宁仿佛眼前瞧见了一张男子的面容,生得唇红齿白,笑起来时风流之态尽显
暖阁脂烟香渐渐淡了去,替换而来的是药香盈袖。
连夫人看着绸榻上阖着眼眸的人,转眸扫了一圈儿下去,被她目光所及之人,皆是心中胆战地垂下了头去。
“姐姐,咱们出去说”
连夫人是叶氏的亲姊姊,叶氏最为明白不过,此时她的心中,定然是再怨忿不过。
见主子转身离去,如阑得眼色地忙将床边的帘子轻撂下来,又吩咐底下的婢子们好生守着。
进了偏房,连夫人面色已然冷了下来,“牙婆子带过来了没有?”
旁边立马有婢子伏跪下来,禀道:“回夫人,差去唤人的人半分也不敢耽搁,想来,于妈妈已在路上了”
“无用!”
连夫人瞧也不瞧那看着便惶恐不安的婢女,手中刚端起的茶盏顷刻之间便落了地,一地的碎瓷之响令婢子双肩都开始轻颤了起来。
“姐姐”叶氏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连夫人,她摇摇头。
这么多年来,她是将姐姐的辛苦看在眼里的,连戚不顶事,明明作为连府的顶梁柱,竟能随手就把满府的妻女尽数抛下,这般狠心地就弃之不顾了。
府中有无可依靠的男丁,她当年只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帮衬帮衬着姐姐。
要知道,一个妇道人家将这偌大的府邸撑起来已是不易,更遑论,连府之外还有数积多年的家底产业,要多年如一日地来打理这些,都已极是心力交瘁了。
如今翘翘眼看着已近及笄之年,当年的事也快要做个了结了,可这关头翘翘又接连出事。
叶氏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着间,外头便有人前来回禀,“夫人、表夫人,于妈妈来了。”
“让她进来。”
连夫人端起新换上来的茶盏,眼皮却是抬也不抬,只面上仍带着冰霜,却叫人看不懂她心中的喜怒。
于妈妈进来时,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外头都说这位连夫人最是喜怒无常,不论说她是女子当家,手段自然是雷霆,那惩戒下人的法子更是叫人苦不堪言。
此番叫她来,难道是指给连二小姐的那些婢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拜见夫人。”
于妈妈下跪行了大礼,她又很快言辞恳切地说道,“夫人此次唤奴家前来,莫非是伺候二小姐的婢女们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
“妈妈好心思。都说妈妈手底下的人最是体贴不过,怎么我今日瞧着”连夫人看着手中茶盏中沉浮着的翠色,慢声渐道,“却很是愚蠢呢!”
“夫人恕罪!”
于妈妈立即叩首下去,“先前夫人便特意嘱咐过,所以,奴家那日给二小姐挑来的姑娘们,各个都是身家清白,在奴家手下又是调教得极极好的苗子,否则哪里敢送到夫人和二小姐跟前,污了主子们的眼呢”
连夫人重重地将茶盏放下,清脆的响声一下子止住了于妈妈的话头。
“我原想着,你在这行中都是调教婢子的老人了,自然不会拿什么人来敷衍连府。可近些年来,从你手中拨过来的人,却在府中接连背主出事于妈妈,我这是看在你与连府老夫人的情分才这么唤你,才这般信任你,而你,便是这般罔顾连府的信任?”
于妈妈惊愕地抬头,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听上首的高贵妇人,嗓音又冰又凉,说出的话直令她身置冰窖一般。
“从今日起,连家再不用你手底下的侍人。”
说罢,连夫人领着叶氏便出了门,扬长而去。只留下于妈妈一人跌倒在地,脸色惨白。
“姐姐,你何至于现在就与她翻脸,她好歹在这行颇有些名气,能不结这么些梁子便不结呀。”
叶氏颇为忧心忡忡,她总觉得连夫人掌管连府不易,没由得连这些低贱的东西,届时还要来对姐姐使些岔子。
“你是知道的。”连夫人眉眼中丝毫不起波澜,“连翘是我的底线,旁人若是辱我害我,我是无碍的,但我决不能允许有人对她不利。”
叶氏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道:“姐姐你这话我明白了,那这些日子,便从姐姐屋中拨些人出来给翘翘使唤好了,我也命人去让沁姐儿过来,往日里她们姐妹俩最是亲近,说不定她一来翘翘也能郁结开解,同从前一般好了。”
连夫人点了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