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苏心啰嗦着,盛长宁只得依礼跪了下去,说来,这还是她进这方梦境后,第一次给人跪安。
那位沈大人要是得知了她的身份,岂非要吓得魂不附体了。
盛长宁想着间,前头的人已然随着声儿起了身,她抬头看去,人群中隐隐绰绰的的那抹身影,显得格外身姿挺拔。
直到人走得愈发近了些,盛长宁这才看清,她手中的瓷杯盏骤然坠了地,跌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瓷片。
这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惹眼,众人的目光皆数投了过来,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疑惑不解。
盛长宁怔怔地看去,不远处的少年一身长袍衮服,青白领交缀,腰束玉带,衬得面容如玉。
沈临之的弟弟,沈约?
盛长宁也不知是突然想了起了什么,眼眸中蕴的神彩分外恼怒起来,这厮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这念头落下了,盛长宁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顶着连家小姐的身子,沈约这厮当是认不得她的。
只是盛长宁蹙了蹙眉,她垂眸瞧去,沈约怎么着的是二品巡抚的官袍?难道在她入梦的这段时间,这厮竟得了父皇的赏识,飞黄腾达了不成?
“连大小姐。”
只见少年早已不复初见时的浪荡性子,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的稳重自持,冲她微微颔了首,一派的漠然疏离之态。
连夫人瞧了这幕,忙上前来打着圆场,“大人恕罪!小女无状,但这也是一时激动万分,这才”
“无妨。”
沈约并未多言怪责,淡淡的声音便截了连夫人的话,却是惹得场内又是一片寂然。
盛长宁甚是无语地看了过去,在清远之地,突降这么个高官,自然会使得这里的百姓惶恐不已,那些知县、县丞未曾出现在这里,便已经实属不易了。
沈约这厮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儿,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攀聊起来,当真也是没谁了。
春意正浓俏着,盛长宁的止风院中,已然栽入了许些花朵,春花肆意绽放时,惹得院中是花香不迭,蜂蝶争引。
自那日春日宴,已然过去了些日子,许是因着她成了连府的嫡出血脉,期间其他府中纷纷送了拜贴过来,那些姑娘小姐们要上门与她吟诗作对。
可盛长宁哪还有心思摆弄这些,干脆让苏心一口回绝了去,也明确地申令下去,这几日春风渐寒,她的病症又反复了起来。
盛长宁本是想借此,绝了那些人再来攀谈的心思,哪知道这反而还愈演愈烈。
甚至连连欢,哦不,现在名分既已正,便该叫她连翘了。连她竟借关心姊妹之名,也回了门来。
只可惜,她还没踏进止风院的大门,就被连夫人安排的人给拉了下去,盛长宁还听苏心说,连翘还被茹嬷嬷以“私回娘家,有伤妇德”狠狠训斥了一顿。
想到这些,盛长宁的心中就舒朗了不少。
“小姐,您还在想着二小姐的事儿呢?”
苏心捧了糕点过来,如今连家姐妹俩身份已然调换回来,底下婢子们的称呼自然早就改了过来。
苏心瞧着盛长宁手里的那枚红玉髓簪子,将手中的盘碟轻轻放下,想了片刻这才这么问道。
盛长宁点了点头,她垂眸看了看掌心的那支簪子,红玉髓不算名贵,但这簪头扭成合欢花样子的锱金,却是分量很足的金子。
这支簪子是连翘回门那日,让底下的婢子送了进来的,说是当时母亲在及笄之日,赠予她的生辰礼。
盛长宁看了看这发簪,也觉得连夫人果然是区别对待,连欢的收到的是一支玛瑙玉石簪子,瞧着颜色与这红玉髓别无什么分别,可贵重与否却是看得出来的。
“夫人宠着小姐,什么都要给您最好的。您瞧呢,现下又拨了人来给您送东西”
听着苏心这声儿,盛长宁抬起眼看去。
不觉间,院子外头又来了许多婢子,手里都是捧着一叠儿的托盘,还喜庆地盖着暗红色的绸布。
这颜色却直看得盛长宁,眼皮子没来由地一跳,她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苏心便冲婢子们招手,“还不快上前来,让大小姐看看。”
为首的那婢子领着人上了前来,一脸的欢喜笑意,朝盛长宁福了福身尔后道:“回大小姐的话,这些都是夫人今日去胭脂阁买的钗环,成色啊都是极好的”
说着,她便让人掀了那红绸布锻。
盛长宁一眼瞧去,便看见了那些个绸布上的红宝石头面、钗环点翠之类的,红艳艳的一片,富丽至极。
她正要再问些什么,只见那婢子又笑着道:“奴婢在这儿恭贺小姐了。”
这些人都是在连夫人院中做事的,盛长宁明白得很,她们不欲多言什么,她也就再问不出什么。
看着一众儿人将物件儿摆回了屋中,又退了出来,恭谨地行了礼这才回去了。
盛长宁可又莫名地觉得心头又是一沉,这连夫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成?
当年她为了护着女儿,而不顾后果地将孩子调包,令连欢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盛长宁替连欢感到怜惜,心中也是对连夫人颇有些怨言的,现下她替连欢活了下来,这后面的事是如同在白纸上随意染墨的。
她可不希望,连夫人又随意替连欢,在擅自做什么主了。
“小姐,您看起来不大高兴”苏心小心翼翼地蹲身下来,替盛长宁揉着腿,“可是夫人送来的物样儿您不大喜欢,若是这样,其实您大可与夫人明言的。”
盛长宁叹了叹气,却是摇头,“我只是不愿母亲再干涉我了,大到以后的姻缘婚配,小到我喜欢什么花、什么衣裳样子,都无需母亲来替我抉择。”
她往院墙边看去,那儿栽植着的合欢花生得极好,可每每看到这种花,这具身体中连欢的意识却未曾有过丝毫波澜。
她并不喜欢这花。
就如,她不愿当初连夫人调换了她与连翘,也不愿连夫人拆散她与李檀。
连欢她,从始至终,都在求一个自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