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日,虽然不是什么耗费心神的事儿,盛长宁还是觉得有些疲惫了。
明日便准备折返回江南了,立夏听了后,还挺高兴的,她对京城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此时唯独上心的,便只有眼前的主子了。
入了夜后,盛长宁用了饭,洗漱过后,便让立夏拿了纸墨过来,立夏把纸笔摆上案台,也不多问,顺便还去把一旁烛案上的灯花挑得亮了些。
立夏在旁边滴了清水研着墨,盛长宁就以手支着脑袋,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斟酌着落下了笔墨。
她换的是左手写的字,落下的笔迹也算尚可,只是完全看不出从前她写字的笔风。
洋洋洒洒地写了大半张的纸,盛长宁这才收笔,落了款。
看着笔墨还未干透的纸张,盛长宁满意地翘了翘唇角,这般左手拿笔写字的功夫,还得多亏了她从前的顽劣,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如今不偏不倚的,倒是帮上了一件大忙。
盛长宁把墨迹干透了的纸装进信袋中,她打算明日转手交给简年支,让他再帮个忙。
这般想着间,盛长宁一偏头,就见立夏已经哈欠连天了,白日里她抱着肥嘟嘟的大花,走了许多路,手臂酸痛时,人也累坏了。
盛长宁见了,忙让她先去隔壁歇息着,自己也忙躺上了被窝里,屋子里的灯花渐渐冷却,逐渐燃成一片冰凉的泪痕。
一夜好梦。
翌日,盛长宁起了个大早,她倒是没惊动立夏,悄悄地开了房门,就见着一旁立着的初一,还在尽忠职守着,瞧着他面上微露的疲态,显然就是一夜未眠。
盛长宁想了想,轻声道:“你不若进来在小榻上歇歇罢,等天大亮了我们再走,也是不迟的。”
初一着实困得紧了,这两日他一直未曾睡个好觉,白日里还要跟着盛长宁四处跑着,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累了。
他没多犹豫,应了下来,又道:“您若是出去,且记得带上小十二。”
小十二在他们一众暗卫中,虽是排行最小的那个,手上的功夫与他却是不遑多让的。
“好。”
盛长宁笑着点点头。
初一进去补眠,旁边还立着刚过来的简年支随从,盛长宁与他说了要见简年支的事,随从便拎着灯笼,带着盛长宁进了地道里。
如今天色实在太早了,天都还是黑的,没有大亮起来,地道里虽然有夜明珠在,但到底还是黑,所以盛长宁才要拉上一个人前往。
昨日临走时,她就与简年支知会过,说今日她会早些来与他商量些事,简年支自然是应了好,这不一早便让随从过来了别院一趟。
只是,盛长宁刚迈进玲珑阁的后院,还未找到简年支,便突然听得一道愤怒的女声,从屋子里传来。
“简年支!你就是这么当爹的?礼儿这两日发了高热,哭闹着要见你,你却躲在这儿不回家,今日你若是再不同我回去,我们便和离!”
对方的声音尖锐,一番话下来信息量还颇大,盛长宁登时觉得尴尬,她的步子顿了下来,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走开。
这么一犹豫间,那屋子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盛长宁猝不及防地与出来的人对了个正着。
就着微亮的光,盛长宁一眼便看得清楚,对方是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此时她眼眶里带着泪,擦了脂粉的脸上泪痕斑驳,显得有些狼狈。
与盛长宁四目一对,盛长宁只看着她慢慢煞白下去的脸色,心里暗暗觉得不妙,果然,那妇人当即便尖叫出了声,回头往后面的人上招呼着:“简年支!”
“你竟背着我找了旁的女人!你说过的,娶我时你说过什么!不纳妾!”
盛长宁眉头微蹙,她有心想要解释,可那妇人的声音实在太过尖锐,扎得人耳朵都觉得疼,看着她那架势,是更不可能被劝停着了。
“你个贱蹄子!勾引有妇之夫!下贱的坯子,看老娘不撕了你!”
没等盛长宁心中暗思忖完,那妇人竟又直直地过来要冲盛长宁动手,若不是旁边的随从眼疾手快拦个正着,盛长宁当真冷不防要被她长长的指甲挠个正着。
“够了!”
听着她竟然敢骂起盛长宁来了,简年支额心狠狠一跳,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到底是男子,如洪钟的声音一下子就把妇人喝住了,后院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妇人呜咽的声音。
简年支迈步而出,当即就冲盛长宁跪了下去,口中道:“姑娘,内子无状,冲扰了您……”
盛长宁眼底有异样的情绪翻涌了一阵,又缓缓压了下去,她轻声道:“无妨。”
“不过是个误会,好好向夫人解释清楚便罢了。”盛长宁说着,把信笺递了过去,又压了压声音,“若是能见着她,便把这个递与她罢,若不能便罢了,万不要勉强行事。”
简年支垂着脑袋低低应下。
盛长宁又看了一眼在廊下垂泪的妇人,没错过她眼中一瞬的错愕和慌乱,盛长宁这才转头往地道那边走去。
此时,天色已然微亮。
随从在一旁提着灯笼,走在暗道上,盛长宁思绪纷杂万千。
她从来没料到,简年支居然已经娶妻,而且听那妇人的话中,两人似乎还已孕育了一个孩子。
盛长宁还犹记得,当年,在长宁宫时,阿北和简年支朝夕相处,两人分明已然情愫暗涌,她曾经一度以为,这两人,最后当是要由她来指婚的……
可如今。
果真应了那一句世事无常。
盛长宁心里清楚,其实这些也不能怪在简年支头上,她死去十年,若是她还在,如今也早已成亲生子了。
更何况是男子呢,即便简年支有心惦念着阿北,不愿与旁人成亲,可他终是有父母的,哪个父母不想要天伦之乐?
不能怪简年支……
盛长宁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道,可尽管她这样劝服自己,却也根本不能忽视,她在得知简年支有妻儿的时候,发自内心的一股浓浓的失望与难受。
那是为阿北的。
谁也不能等一个人,等待近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