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长安城都用放大镜,观察其第一批被选入后宫的秀女时,刘弘却是在未央宫中,等候着几位臣子的到来。
至于选秀之事,在刘弘这里便是告一段落了。
此次选秀,似乎是七个妙龄女子得到刘弘地青睐,但实际上,这七个人的选择,无一不是刘弘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
第一个被刘弘选中的秀女,名魏怡。
此女年方十五,样貌并不算十分艳丽,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
但身份背景,却是通过考核,最终将名字摆到刘弘面前的秀女们当中,最为显赫的一个。
——云中守魏尚独女!
至于刘弘为什么要大费周折,从云中接个魏尚的女儿到长安,又在走完过场之后收入后宫,目的自也是再明显不过。
——过不了几年,冯唐那老家伙就要冒头了~
这就意味着,在汉室只计算净斩首的‘浮斩’之制下,位于汉匈第一线的云中守魏尚,早晚要因为长年累月的‘负战绩’,而受到朝堂的非议。
要想在将来,不至于像历史上的文帝刘恒一样,明知道魏尚没错,却还把魏尚在诏狱关几天,最后还要借冯唐的嘴把魏尚摘出来,刘弘也只能在魏尚的头上,加一个‘外戚’的头衔。
这样一来,等将来朝堂涌现出‘云中守损兵折将’的物论之时,刘弘就能老脸一黑:云中守,朕丈人行也!
当然,除了这种耍无赖的方法之外,魏尚的困局还有许多方法可以解决。
比如改军制啊~建骑兵啊~夺回河套啊什么的,都能让魏尚不再面临‘浮斩为负’的尴尬。
但很显然,这些方法目前都还不太现实,在短期内也很难达成。
所以,以外戚的身份加强魏尚在云中的军士威望,是对刘弘而言最简单,性价比也最高的一种选择。
——左右不过是后宫加一双筷子,每年发几百石粟米的俸禄嘛~
比起改军制、练骑兵之类的远大目标简单多了。
除了这层现实意义的考量,刘弘也有为未来打算的意思。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魏尚起码还要在云中第一线,为汉室江山发光发热二十多年!
即便是刘弘的到来,让汉室的北方战略加快进程,魏尚也必然要在汉室强大起来之前,撑住北墙防线。
对于这样一个在历史上,被匈奴人当神明祭拜的将领,拿一个外戚的身份做褒奖,也算是题中应有之理。
魏尚享受到了这个待遇,但很显然,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的,远不至魏尚一人。
如果说,让魏尚成为外戚,是出于边防战略的综合考量,那另外一个人成为外戚,就是汉室初的‘传统’了。
准确的说,这一家并不是‘成为’外戚,而是延续了自高皇帝时起,就一直为外戚的‘家族传统’。
——太中大夫,石奋!
说起石奋这人,算是极具时代特色的汉初官僚了。
石奋本人即无学识,又不通军政;为官,只遵从两个字:恭谨而已。
相传石奋自十五岁时起,就伺候在高皇帝刘邦左右。
对于这样一个即不恃宠而骄,也不讨要赏赐,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小吏,刘邦自是满意无比。
有一天,刘邦刚处理完老兄弟们讨要赏赐的事,又解决好后妃争宠的事,身心俱疲的回到寝殿,就发现石奋依旧是在勤勤恳恳的干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老兄弟们、女人们争相惹事生非的关头,老实的石奋,在刘邦眼里顿时顺眼了起来。
灵机一动,刘邦就把石奋召到了前面,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人?
当得知石奋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一个长姊后,刘邦便同如今的刘弘一样,给了石奋一个机会。
——成为光荣的刘汉外戚!
刘邦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坊间众说纷纷。
有人说,高皇帝是觉得石奋很踏实,应该褒奖;也有人觉得,是高皇帝想给后宫嫔妃立个榜样——石氏女也如同石奋一样,唯一的特点,就是安分守己。
但对于刘弘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石奋把自己的姐姐送入宫,正式成为外戚之后,石奋一家,就开始了‘世袭外戚’的传奇生涯。
惠帝刘盈一朝,收了石氏女为姬;历史上的文帝一朝,入了石氏女为嫔。
即便是到了景帝一朝,赫赫有名的万石君家族,也依旧稳稳坐在外戚的位置之上。
——没错:有汉一朝青史扬名的‘万石君’,就是石奋的斜杠身份。
说白了:对于奉行‘黄老无为’的汉室初,石奋这样的‘无为’官僚,就是黄老学的排面。
只要汉室还没有明确放弃以黄老学为执政学派,石奋一家,就会一直延续‘世袭外戚’的传统。
至于石奋‘万石君’的别号之由来,更是在汉室极具传奇色彩——在历史上的景帝末年,石奋和自己的四个儿子,同时达到了二千石的级别。
石奋长子石建,在景帝一朝官至郎中令;幼子石庆,更是在武帝一朝位列相宰,食禄万石。
而‘万石君’的雅号,便是长安朝臣对父子五人皆二千石,合计万石的石奋表达敬意的别称。
除了魏尚、石奋两家的女子之外,刘弘还分别从羽林都尉、虎贲都尉,以及在荥阳-敖仓之战中立有战功的周灶征越大军中,分别挑选了一位中层军官,加入到了‘新兴外戚阶级’的行列。
另外,刘弘还从秦末战争、楚汉战争,以及高皇帝时的白登之役所阵亡的有功将士中,选了相对具有代表性的两家,成为自己的第一批‘外戚’。
再加上秦牧、汲忡两家已经送到长乐宫学习宫廷礼仪的妹子,刘弘已经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九个女子的丈夫。
但这九个女人进入宫中后,所要面临的命运,却是截然不同。
——作为手握兵权,驻扎边关的重将,魏尚的女儿,几乎必然不会为刘弘生下子嗣。
作为一个明智的君王,刘弘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同样的道理,秦牧的堂/表妹,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幸运的怀上天家血脉。
——最起码,不可能生下皇长子,以及长公主。
剩下的七个姑娘,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平竞争’了——谁的肚子争气,谁就有可能抢先生下刘弘的长公主,甚至是皇长子!
而在这个严格遵守‘立嫡立长’,以嫡长子继承制作为江山社稷,乃至于家族传承重要依据的时代,皇长子,便等同于准储君!
子凭母贵,意味着‘皇后的长子必然是太子’;而反过来,太子的母亲,也必然会成为皇后。
实际上,刘弘是比较偏向于通过这种‘公平竞争’的方式,来选出自己的皇后的。
毕竟‘皇长子为庶长子’‘嫡长子非长子’这种事,对于政权的安稳并不很友好。
就拿高皇帝来说,长子刘肥,嫡长子刘盈,结果刘盈继承了皇位,刘肥却也占据了齐地六十余城。
无论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是在刘弘所处的时间线,刘肥一家,都成为了刘汉政权内部问题的主要制造者。
刘肥一家不让中央省心,历史上有文、景二帝接力收拾;这一世,有刘弘亲自料理。
可要是等刘弘百年之后,汉室再迎来一位兵强马壮的诸侯王,仗着自己‘先帝长子’的身份,欺负坐在皇位上的弟弟,那结果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再一来,刘弘实在不想让‘皇后由太后选定’成为汉室定制,却又碍于孝道,不好直接反驳张嫣‘册立皇后’的提议。
这种情况下,默认‘先生儿子的做皇后’,无疑就成了刘弘最佳的选项。
某位后妃生下皇长子,刘弘就可以直接着手册封储君——立嫡立长嘛,没人能就此说什么。
储君即立,那封储君生母为皇后,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至于这么草率的决定皇后、储君的人选,会不会导致‘皇后品性不端’‘储君能力不足’之类的事,则完全不在刘弘地考虑范围之内。
——谁一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做皇后、太子?
不都是一点点教,一点点学的嘛!
就拿历史上的猪爷来说,被立为太子时,连十岁都没到。
最终,景帝刘启不照样硬撑着,把猪爷培养成了一代雄主?
什么天资聪慧、天纵奇才,也就那么回事儿——皇帝这个职业,算是各行各业当中,最不需要天赋的一个了。
艺术家,需要天赋赋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政治家,需要天赋赋予独特的人格魅力。
而封建帝王,需要的东西只有两个:经验,以及积累。
如历史上的景帝刘启,就是‘勤能补拙’的典型案例。
棋盘侠刘启,那可是能在十几岁的年纪,一棋盘砸死堂兄弟的问题少年!
就连赀官出身的廷尉张释之,都敢在这位问题少年身上狂刷声望;英明如文帝刘恒,都是几次三番在张释之面前,为儿子的过错而脱帽谢罪。
结果怎么样?
——二十多年的储君生涯,不还是把棋盘侠这样的问题少年,打磨成了一个手段老辣的封建帝王吗?
光那一句‘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就成了多少封建帝王无法逾越的鸿沟。
作为一个后世人,刘弘相信一个天赋欠佳的画家,无法达成梵高那样的艺术高度,也愿意相信一个天资中庸的演奏家,无法成为下一个朗朗。
但无论如何,刘弘都不相信:合格的皇帝,居然是要看天赋的!
如果做皇帝真要天赋,那爷们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天资聪慧?
别闹了~
原主那个倒霉催,一看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对于自己是否能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刘弘有着十足的把握。
这样一来,将第一个出身的儿子册立为储君,就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了。
恰恰相反:作为古华夏很长一段时间内共认的普世价值,‘立嫡立长’无论对于家庭内部和谐,还是对于政权安稳而言,都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储位确立的越早,就越能让其他的儿子们死心。
毕竟李二殿下那样的事,对于政权稳定而言绝非什么‘英明神武’的英雄事迹;无谓的内部斗争,也只会无谓损耗汉室的内部力量罢了。
既然其他儿子死心了,那兄弟之间的感情,自然也能更为纯粹;后宫,也将因此而彻底安稳下来。
——储君即立,皇后自然也就有了人选。
有皇后镇压后宫,其他的女人要想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闹腾,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其次,便是朝局,将自此彻底安稳下来。
储君人选明确,就意味着朝臣百官,也不需要再把心思用在‘猜猜太子会是谁’的大乐透之上。
往好了说,朝堂能早早明确自己将来要效忠的目标,并一点点开始为将来的权利让渡做准备。
哪怕是往坏了说,个别几个心怀鬼胎的臣子撺掇太子造反,也总好过满朝乱臣贼子,分别撺掇几个皇子一起造反。
——诸子夺嫡什么的,最恶心了。
最后,便是刘弘地执念了。
——历史上,文帝刘恒驾崩之后,景帝刘启几乎无缝衔接,极其丝滑的完成了汉室的政权交接。
在刘弘看来,历史上文-景二帝之间的权力交接,就属于‘教科书级别’的政权交接示范。
所以在刘弘地预想中,自己将来的太子,也应当如历史上的棋盘侠一样,早早背负起‘监国太子’的义务。
如果不出意外,汉室的下一任皇帝,就要在今明两年之内降生;等刘弘四十岁,太子也该过了加冠的年纪。
所以刘弘打算:无论自己活到多少,都要在四十岁开始退居幕后,一边震着场子,一边试着让太子接触朝政。
如果顺利的话,等太子年近三十之后,刘弘或许就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退休生活,学学历史上的武帝猪爷游山玩水,颐养天年了。
当然,如果有必要,刘弘也不介意在晚年,上演一出‘退位让贤’的好戏,过一把太上皇的瘾。
只是这样一来。
“嘿,将来朕大行,也不知该入自己的x宗庙,还是太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