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408章 侥幸心理(1 / 1)中丞佐吏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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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呼奢的提议之后,且居只稍低下头,沉吟一番,便略有些迟疑的望向呼奢。

“折兰王觉不觉得,今日的战斗,有哪里不太对劲?”

听闻此言,呼奢先是下意识以为且居是在转移话题,但只片刻之后,呼奢便也反应了过来。

“嗯······”

“白羊王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不对劲······”

“折兰、白羊两部大军压境,光是勇士就有四个万骑,近两万四千人,算上两部的奴隶,都快有四万人了!”

“但汉人好像丝毫不恐惧,反倒是拼了命的守城?”

说到这里,呼奢话头一滞,不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折兰部,那可是单于庭镇压幕南的一大利器!

要是在草原,只要折兰部族的大纛还在幕南,那就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部族,胆敢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就算是一些大部族的牧民,在草原上碰见折兰部的勇士,那也是远远绕开,根本不敢靠近。

但在今日的战斗当中,呼奢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无往而不利的折兰大纛,对马邑城内的汉人造成了什么震慑。

先前发现这一点,呼奢还只当这是自己的错觉,马邑城里的汉人大概是不认识折兰部族的鹰雕大纛,才会有这种类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战斗意志。

但在且居一语点破这个异常之后,呼奢心里的警惕却一下提了起来,越想,就越觉得今天的马邑城,仿佛比过去见到过的任何汉人城池,都要更难攻打。

毫不夸张的说,就连前些年,在右贤王的带领下攻夺那座云中城,呼奢都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云中城内的汉人虽然也同样英勇,但呼奢能明显的感觉到,云中城墙上或挽弓搭箭、或利刃出鞘的汉人,依旧有那么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

倒是这座马邑城,远不如云中城来的坚固,城墙远没有云中城来的高大,守卫力量更是差了好几个台阶,反倒展现出了至死不渝的战斗意志?

在草原生存多年所培养出的警觉,让呼奢心中没由来的一紧!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但对于生存在依旧奉行丛林法则的草原游牧民族而言,任何一点异常,都很可能是生命的终结!

对于这样的异常,草原游牧民族总是能有极为敏锐的嗅觉。

思虑片刻,呼奢终是面色凝重了起来。

“白羊王觉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马邑城内的汉人战意高昂,是呼奢派本部勇士攻城时,通过近距离的观察所发现。

呼奢觉得,且居所率领的白羊弓骑,或许能在远离城墙的地方,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箭羽!”

就见且居思虑片刻,便笃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折兰王难道不觉得,今日一战,马邑城内的汉人,实在是有些太过奢侈了吗?”

嘴上说着,且居回忆起今日,那遮天蔽日的弓羽箭矢,便不由感到一丝凝重。

更呼奢的预料相差不多:在且居的预测当中,马邑城内的弓弩箭羽,本该在十五万支左右,做多不超过二十万。

而对于弓弩箭羽,汉人一向是十分看重的。

尤其是在汉匈之间的城池攻防战当中,汉人对于‘节省箭羽’,更是看的十分重要。

盖因为在汉匈之间发生的城池攻防战之中,对于城墙外的匈奴骑兵,汉人唯一的有效打击、震慑手段,就是弓弩。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汉人宁愿不放箭羽,也会极力的避免箭羽耗尽的状况发生。

因为威慑手段的存在价值,往往不是‘用’,而是‘有’。

就好比后世各大流氓手里的蘑菇,以及网络游戏中的控制技能一样:攥在手里不放,才是对敌人最大的威慑。

当然,汉人也不至于为了震慑,就真的在一场战斗中不发一箭;但相对的,会在节省方面看得更重一些就是了。

但今日的战斗当中,汉人的弓弩箭羽,却好似完全不要钱一样,如潮水般射下城墙!

根据且居的粗略计算,光是在这三个时辰的攻城战当中,汉人便发起了不下二十轮长弓齐射,每轮至少两千发箭羽!

这,可就是四万支箭羽了!

更何况这还只是齐射,再算上弩兵的自由射击,以及汉人伤病在城墙之后的抛射,这个数字很可能要翻个倍!

一座拥有二十万支以下箭羽的城池,在战斗爆发的头半天,将接近一半的箭矢全部用完?

如果不是这座城池的守将太过草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座城池内的箭羽数量,远不止二十万!

道理再简单不过:通过这几十年的爱恨情仇,汉匈双方对彼此的作战方式,都已经相当了解了。

就和且居能推测出,马邑守卫力量不超过五千,算上城内民兵也不超过一万,箭羽十五万到二十万支一样,汉人自然也能推测出:匈奴人对马邑的攻击,起码会维持十天。

根据今日,汉人射出去的近八万支箭羽来推算,马邑城内,起码有八十万以上的箭羽!

再加上汉人总是习惯留个容错率,以备不测,就使得马邑可能拥有的箭羽,完全有可能达到一百万支以上!

一百万支箭羽是个什么概念,且居想象不出来。

但且居通过粗略的计算,就能知道:如今在城墙下的折兰、白羊两部,共计两万四千的勇士,要想在这一百万支箭羽下存活下来,就需要平均每人躲避二十五支箭矢!

且居自问这一生,自己可能都没被这么多支箭羽瞄准过,就更别说躲避了。

不过,对于‘马邑有一百万支箭羽’的可能性,且居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不敢相信。

——马邑,不过是一座边防小城而已!

在这样的一座小城里,存放一百万支箭羽?

如果是马邑身后,位于赵长城缺口处的楼烦县,那且居还愿意试着相信。

但这马邑······

“或许是马邑的汉人将领想以此,来吓住我们?”

和危机预知并存的,就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再加上匈奴人对汉人‘狡猾多端’的刻板印象,以及一位孙姓兵家大师的存在,使得且居很快,就认定了自己的后一个猜想。

“本王以为,马邑城内的汉人,是想借着今天的英勇作战,把我们吓住!”

笃定的将自己的意见道出,且居便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内心深处的抗拒,对呼奢承诺道:“明日攻城,白羊部可以出五千奴隶,协助折兰王攻城。”

“本王推算,如果汉人明天还这般耗费箭羽,那到了后天,马邑城就见不攻自破!”

言罢,且居便对呼奢稍一点头,便退出了呼奢的王帐。

但在几日之后,且居和呼奢都发现:自己非但错了,而且还错的非常离谱。

马邑战役爆发第一天,汉军共计消耗箭羽七万四千余支;第二天十一万支,第三天,等折兰部发起全力攻击时,更是达到了骇人的十八万九千余支!

当呼奢和且居对此感到困惑不已时,马邑战役爆发第五日,一支三棱箭矢从马邑城头射下,彻底宣告了马邑保卫战的结束。

——马邑城,已经不再可能被攻破!

············

在呼奢和且居在营地盘算明日的攻城之事时,四十里外的马邑城内,大将军柴武正行走在北城墙之上,查看着将士们的伤亡状况。

待详细的统计数据出炉,柴武的心,也不由有一丝揪痛起来。

“短短三个时辰······”

放在后世,三个时辰,大概就是两场足球赛的功夫。

但在这三个时辰当中,汉军部署在马邑北城墙上的守备力量,光是阵亡者,就有接近一千三百人!

而北墙四千将士当中,剩余的那两千七百人,也有将近一半负伤。

虽然阵亡的一千三百人,绝大多数都是从关中征召的青壮,羽林军材官校尉两千将士的阵亡人数不到一百,但这样的伤亡数字,也足够惊人。

——汉室上一次承受这种程度的伤亡,是在什么时候?

答案是:楚汉彭城之战!

就连二十二年前,那一场发生在太祖高皇帝刘邦,与匈奴单于挛鞮冒顿之间的平城战役,长达七天七夜的白登之围,汉军的阵亡数量也不过数百人。

至于战后统计的巨大上万,更多是汉军将士在白登山被冻死、饿死数千,冻伤导致截肢着上万。

在正面交锋中,阵亡正规部队士卒上千人,这是过去二十多年当中,汉室在匈奴人手下蒙受的最大损失!

但多年来的经验,以及一次次惨烈战争的磨砺,已经让柴武对于阵亡这种冰冷的话题,很难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因为这一千三百汉军将士的阵亡,是值得的!

凭借着一千三百人,汉室在保证了马邑城墙不失的前提下,将匈奴先锋四万余人,全部围在了武州塞和马邑之间,这道长约一百三十里,宽不超过五十里的狭小区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四万匈奴人当中,起码要有三万以上,无法安全回到草原去了······

“棘蒲侯。”

正当柴武遐想着那美妙的未来时,身后传来的一声轻呼,将柴武飞散的心绪拉回现实。

“舒校尉?”

略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柴武沉默片刻,终是稍叹一口气,拍了拍舒駿的肩头。

“今日一战,材官诸将士,劳苦功高!”

“待回转长安,老夫必以此间之事禀告陛下,为材官诸将士请功!”

今天的战斗,几乎可以说:九成以上的功劳,都在材官校尉两千将士身上!

为了确保城墙安稳,材官校尉将士无一不奋勇作战!

巨盾司马持盾于墙前,将匈奴人射线马邑的箭羽当下大半;在战后,每一个巨盾将士的放盾之上,都扎进了四十支以上的匈奴箭羽!

强弩司马更是凭借五百柄各式强弩,硬生生在城门正对着的方向,划出了一片左右长三百步,前后纵深五十步的死亡区域!

但凡是踩上这片匈死亡区域的匈奴人,几乎没有一个是自己撤退的,而是被其他的匈奴人抢去了尸首,被动‘撤退’到了后方的匈奴大营。

长戟司马将士屹立巨盾之后,在匈奴人仅有的几次踩上墙头时,一杆杆长戟刺出,将匈奴人的‘先登’部队刺落。

而刀盾司马,在匈奴人无法登上城墙的情况下居然没事可做,便从身后的关中青壮手中拿过弩机,加入到了强弩校尉点杀敌人的行列之中。

如果匈奴人没有所谓‘抢尸’之俗,那毫不夸张的说:光是今日的战果,羽林军材官校尉二千人当中,保底要出三位食邑千石的彻侯!

即便此时,材官校尉能上报长安的战果只是‘斩首十二级’,但以士卒四千抵挡住匈奴先锋数万人的攻城,光此一项,也足以让材官校尉上下赚得盆满钵满。

校尉舒駿且不说,战后官升一级,爵升两三级根本没得跑。

便是其他寻常士卒,也能凭借这一战所立下的武勋,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赐。

但相应的,经过今日这一战之后,材官校尉部,也已经接近了嫉羡。

最多再守北墙一日,材官校尉就要被后续部队换下,以修整士卒的体力。

所以柴武对舒駿的赞赏,其实也带有一点‘你们的任务完成了’的意味在其中。

但让柴武感到诧异的是,材官校尉舒駿,好像并不是来找自己讨要口头表扬的?

“棘蒲侯,今日一战,材官校尉部箭羽所耗甚巨。”

“强弩司马将士,已有近一半矢篓尽空。”

“末将以为,明日一战,胡攻势恐不亚于今日,故此前来,以求棘蒲侯下令,以补材官校尉弓羽箭矢。”

听闻舒駿之语,柴武不由一愣,下意识道:“今日一战,材官校尉伤亡甚巨,竟还有守城之力?”

“老夫方才还听闻,今日一战,北墙伤亡可是逾半呐?”

却见舒駿闻言一愣,旋即略带些哀痛道:“禀上将军,北墙之伤亡,几尽为关中新卒·····”

“此二千人,多为未战之卒,虽曾于关中冬训,以锻战技,然大敌当前,多有慌乱出错之事。”

“若无此二千人,末将所率材官校尉二千将士,恐也不至亡七十余,伤近二百······”

闻言,饶是对城府一道颇有心得的柴武,也是流露出了一丝呆滞的表情。

——北墙死了一千三百人,材官校尉才死了七十多?

听舒駿话里的意思,这七十多人,没准还是被那两千新兵蛋子拖累死?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北墙四千人阵亡近三分之一,负伤者又接近三分之一,结果全是那两千新兵蛋子包办,材官校尉几乎毫发无伤?

多年来积攒下的丰富经验,让柴武本能的对这种可能性抱以鄙夷。

要知道城外的两个匈奴部族,那可是幕南最精锐的折兰、白羊两部!

在如此精锐的敌人面前,别说是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了,就算是兵力相等,汉室也很难讨到大便宜。

——正当谁都是飞狐军将士,能人均一打二不成?

但再一细想,柴武又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今日一战,虽然北墙上的汉军将士只有四千人,而城墙外的匈奴人足有数万,但匈奴人也并非是全部压上,而是前后派出了八轮,每轮近六千人的攻城力量。

倒不是匈奴人不想全力攻击,而是马邑城,最多只能容纳这个数量级的攻城力量。

——马邑城南北长、东西短,整个北墙长不过二里,合六百步而已!

而按照匈奴骑兵左右间隔三部的最佳间距,马邑北墙,理论上只能容纳每排不超过二百人的骑兵冲击。

毕竟不是中原战争中,步兵集群所通用的蚁附——每排二百人,共六千人,便是三十列,这已经是相当大密度的攻城力度了。

在这种情况下,舒駿所驻守的北墙,在同一时间间隔内,最多只会和一千人以内的匈奴人接触。

这种情况下,由于战场宽度的局限,北墙上的四千汉军守卒,反倒是在举部形成了兵力优势。

再加上马邑城墙的庇护、巨盾司马的掩护,以及‘羽林都尉出身’的金字招牌,材官校尉能打出这样的成绩,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这可是汉室军队用最擅长的守城战,而对面,则是完全不擅长攻城战的匈奴攻城部队!

面对连投石器、云梯、箭楼都没有的匈奴人,材官校尉要真是被打个半身不遂,那才叫不正常。

想到这里,柴武不由暗自点了点头,看向舒駿的目光,也不由流露出了毫不加以掩饰的赞赏。

“舒校尉军中俊杰,来日长安庙堂,必有校尉一席之地!”

颇有些摆谱的扔下这么一句预测,柴武便从怀中取出一块陈木所制的令牌。

“懈此木牌至后军主簿那里,言乃老夫之令,补材官校尉弓弩箭羽各五万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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