酂侯萧何自污保全名声,在后世可谓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萧何作为一朝开国元勋,却为了个人安危而丢失原则,实在算不上什么英雄。
也有人说,萧何政治嗅觉足够敏锐,政治智慧足够高超,完美诠释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亘古名言。
但无论后世人如何评说,从政治的角度上而言,功臣自污,都算是相当明智的举措。
想想就知道:任谁做了皇帝,都不可能在一个文武双全、功勋卓著,又毫无道德缺陷的功臣存在时安心。
这一点,从华夏李朝历代开过初,那些看似头脑发达,实则小心思比牛毛还多的莽夫身上,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就拿汉室来说淮阴侯韩信武勋卓著,又没有什么道德污点,所以不出意外的被刘邦带走。
反观酂侯萧何、留侯张亮二人,一个自污保全自身,一个修仙远离政坛,萧、张两家,便顺利的在开过初,那个动荡的时局中存活了下来。
而现如今,柴武也来到了前辈们曾面临过的关口。
自污,还是爱惜羽毛?
很显然,一支从飞狐径悄然出发,沿经平城,潜行抵达武州塞东北方向的一支人马,将柴武的选择浅显直白的摆在了天下人面前。
“猛虎大纛?”
“确定没看错?”
站在武州塞的关墙之上,郦寄、栾布二人听闻军事的汇报,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即便是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之后,二人也没有收敛惊诧的架势,只满脸震惊的对视了一眼。
“棘蒲侯此意欲何为?”
作为后起之秀,栾布虽然对柴武的这番调动有所质疑,却也不好发表言论。
但同作为开国元勋的郦寄,却对柴武没有太高的尊敬在确定猛虎大纛出现在武州塞一带时,郦寄几乎流露出了豪不加以掩饰的不满。
在原本的历史上,再过三十年左右的景帝一朝,汉室拥有棘门军、霸上军、细柳营等常备野战军之后,各式兽类大纛,将成为汉室野战军最为基础的身份牌。
但在现如今,汉室只羽林、虎贲、蓝田、飞狐四部常备野战军,且羽林、虎贲二部尚未确定大纛图式,蓝田都尉连建制框架都还没拉起来的现在,兽类大纛,只有一家野战军拥有。
猛虎大纛,飞狐军!
作为汉室北方防线最为关键的一支力量,飞狐军在过去几十年,几乎是仅凭一己之力,就确保了汉室北墙的安稳。
而在汉室北方长城军团二十余万人,按每队数十人的规模,散布在长万余里的长城一线,只充当哨兵的情况下,毫不夸张的说:当今汉室最了解匈奴人作战方式,在面对匈奴人时最具备战斗力的,就是汉室北方防线的守护神兼救火队员:飞狐军!
从这个角度上而言,汉室一场针对匈奴人主动发起的中大规模战役,若是缺了飞狐军的身影,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长安朝堂针对此次马邑战役的庙算统筹,根本就没有飞狐军!
为了诱歼匈奴先锋折兰、白羊、楼烦三部四万余人马,汉室已经出动了包括整支羽林军在内的关中部队近十五万!
而这十五万人,将在为期两个月的马邑战役中,将汉室在过去一年积攒下来的财政收入全部消耗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飞狐军特有的猛虎大纛出现在武州塞东北方向,这意味着什么?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飞狐军此番调度至武州塞东北方向,没有丝毫潜伏、伏击的意思。
若是身经百战的飞狐军想要隐藏行踪,就武州塞这几万新兵蛋子,根本不可能察觉的出来!
而这就意味着飞狐军此番调动的目的,并非是按照朝堂的预案打伏击,而是单纯的出现在武州塞以北,和武州塞成掎角之势,让武州塞以北前来支援的单于庭主力出于忌惮,不敢全力攻打武州塞。
毕竟是飞狐军,虽然平推匈奴不大可能,但让匈奴人心惊胆战,时刻不敢移开目光,飞狐军还是做得到的。
这样一来,武州塞北向的压力就将骤减,郦寄、栾布所率领的东路军所面临过的形势能好很多。
从这个角度来讲,对于飞狐军的出现,郦寄本该高兴才对。
可问题的关键还是那句话:朝堂原本的预案当中,根本就没有飞狐军加入战场的安排!
飞狐军意外加入战场,且先不提那上万人会如何增大此次马邑战役的成本、分走原参战部队的多少功劳,光是意外参战这一项,就足以让郦寄皱紧眉头,暗地里恶狠狠骂柴武一句饕餮!
在郦寄看来,柴武在此次马邑战役的吃相,着实是有些难看了
要知道柴武从飞狐都尉转任为大将军,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
如今的车骑将军飞狐都尉令勉,那更是柴武一手提拔起来,亲自给当今刘弘举荐的继任者。
天下谁人不知,飞狐军,根本就是柴武的嫡系?
要知道柴武作为此次马邑战役的主将,就算本人在南距马邑数百里的代都晋阳远程指挥,只要战斗顺利,就保底会有指挥得当的功劳到手。
先前柴武将秦牧从驻守武州塞的东路军,临时改换为潜伏于战场内,伺机进入战场绞杀的西路军,还能理解为柴武对秦牧的战斗经验还不是很放心。
而柴武非要亲自驻守马邑,也可以勉强理解为此次马邑战役,马邑城实在太过重要,柴武不亲力亲为,实在放心不下。
但柴武手握总指挥的功劳,又有驻守马邑不实的功勋,现在又把自己的老伙计飞狐军调来
就连当今刘弘,也从未有过如此不顾吃相的时候!
“带回转长安,某必要以棘浦侯僭越一事,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
略有些无力的丢下一句狠话,郦寄也只好气呼呼砸了关墙一拳,旋即闷头走下关墙。
没办法:虽然郦寄和柴武同为彻侯,且同为开国元勋,但郦寄再怎么如何,也终究是二世功侯,在汉室军方的,多少还是要差柴武一点。
相比起年过花甲,正值黄金年龄的柴武,年不到五十的郦寄,在汉室军方也终究还算是小字辈。
即便撇开二人的身份和威望,光是此时二人的官职,也使得郦寄只能坐视柴武临机应变,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原因无他:此战,郦寄为将,柴武为帅
作为主持此次马邑战役的主帅,柴武早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刘弘在必要情况下,可调燕、赵、代境内全部兵马的授权。
虽然柴武调动飞狐军的举动,多少有点涉嫌擅做主长,不按计划行事,但总还是能勉强解释为:战时情况特殊,时局瞬息万变,特事特办,先斩后奏,一切为战争服务。
更何况柴武是把飞狐军调到了包围圈外,武州塞东北方向二十里处的山林之中,只起到一个从侧翼掩护武州塞的作用,未必能有多少斩获。
结合这此件重重,郦寄也只能无奈认命,去视察关墙南北两侧的防御工事去了。
但和郦寄恼怒截然相反,目送郦寄气冲冲离去之后,栾布站在关墙之上,确实流露出了些许安心的淡笑。
马邑战役,东路军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马邑城再怎么重要,所要面对的也终归是包围圈内,数量一定的匈奴先锋三部,近四万兵马而已。
再加上马邑那虽称不上雄伟,却也还算坚固、完整的城墙,以及马邑城内的数万关中将士,马邑保卫战,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而与之相比,驻守武州塞的东路军所要面临的敌人,却几乎是上不封顶!
在武州塞以南,东路军将面临匈奴先锋四万兵马带着回家渴望的疯狂攻击。
在武州塞以北,光是已经大致确定数量的单于庭本部主力,兵力就有近十万之巨!
而这十四万人,却并非是武州塞所可能面对的理论最大值。
如果冒顿铁了心要救包围圈内的三驾马车,那最多五日之内,冒顿就还能从亩南草原召集二十万以上的骑兵部队,以及二到三倍数量的奴隶、炮灰!
也正是出于这个情况,郦寄、栾布所在的东路军,实际上并没有得到长安朝堂务必保证武州塞不失的死命令。
对于底下的将官士卒,郦寄、栾布二人下达的自然是死守的命令,但整个东路军数万将士当中,只有二人心里清楚:朝堂下达的命令是尽量守,尽可能多的造成杀伤,若情况是在恶劣,则自武州塞撤向西南方向,退守善无。
可话虽如此,作为东路军将领的栾布、郦寄二人,显然也不希望随随便便就弃守武州塞,放过这么一个扬名立万、重挫死敌的机会。
所以,除非情况恶略到了再不撤退,东路军就要溃败的地步,武州塞,就绝对不可能被郦寄、栾布二人放弃!
在这种情况下,久经沙场,深精对匈作战的飞狐都尉出现在塞北,摆出一副掩护武州塞的架势,这对驻守武州塞的东路军而言,显然是战略层面的一大利好。
对于令勉这位前辈,现任郎中令的栾布也是满怀敬佩,久欲相见。
结合这些状况,栾布对于飞狐军意外加入战场,其实是略带些安心的。
毕竟相比起心中,已经对马邑战役十拿九稳的郦寄、柴武相比,栾布还算是个彻头彻尾的青年俊杰对于这样一场堪称堵上国运的战役,栾布还是持比较保守的态度。
能大获全胜,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不能全胜,那得到一个赢了,但没有完全赢的结果,栾布也完全能接受。
“也不知可有良机,能与令车骑并肩作战?”
暗自发出一声感叹,栾布刚要走下关墙,就见先前来向郦寄、栾布二人汇报飞狐军大纛出现的斥候,便出现在了栾布的视线当中。
在栾布略有些担忧的目光注视下,那斥候快步跑向关墙,快速扫么一圈,发现不见郦寄的身影后,便径直跑到了栾布面前。
“禀,禀将军,关内之胡,已至武州以南十里!”
在栾布得到消息慌忙走下城墙,向郦寄先前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的同时,武州塞以南十里处,折兰王呼奢看着眼前,已经人仰马翻的本部勇士,不由将眉头紧紧缩起。
在和白羊王且居、楼烦王秃克商议数日过后,三人终于达成一致:由折兰部尝试向武州塞发起攻击,白羊、楼烦两部紧随其后,伺机而上。
但此时此刻,当折兰骑兵在距离武州塞十里的地方,被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绊倒在地,摔得人仰马翻之时,原本还对攻破武州塞稍有信心的呼奢,脸上却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主人。”
奴仆一声轻微的呼唤,讲呼奢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看着眼前,奴仆手中拿着的木制刺球时,呼奢的心,彻底掉到了渊底。
“折兰王因何停步不前?”
不片刻,且居、秃克二人的身影,便也出现在了呼奢身后。
而对于眼前的状况,呼奢却并不想多解释,只随手将手中的木制刺球交到且居手中,便满目沉重的眺望向远处,那依稀可见轮廓的关墙。
“武州塞的关墙都还没见到,汉人就已经设下了如此卑鄙的陷阱!”
“如果本王没猜错,从这里一直到武州塞,沿路的陷阱也会层出不穷!”
看着眼前依旧还没断气,被压在马屁身下垂死挣扎的本部勇士,呼奢目光凶狠的回过头,语调中,却是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一路都是陷阱,那折兰部的勇士恐怕到不了武州塞,就要全都死在这些陷阱上!”
“我们还是再商议一下,看是先清理陷阱,还是从其他方向突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