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问得很认真。
但是,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冷木阳垂眸,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眼神有些朦胧。缨宁仰着脸,期待着他的一个答案。
咚,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缓而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冷木阳退后两步,转身,站好,“进来!”
门被从外面慢慢地推开了,姚清有些迟疑地朝书房内望了望,看到缨宁背靠在窗户上,脸色有些不对,“木阳,你和缨宁的问题说完了吧?缨宁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问题说完了吗?
冷木阳转头,朝缨宁看了一眼,“哦,没说完的问题,我们回头再说。”
“那好,缨宁,你跟我走。”
冷木阳与姚清一问一答,没有缨宁说话的份。最后,缨宁只好撇下冷木阳,跟着姚清走了。
缨宁跟在姚清身后,走得很慢。
姚清返身回来,拉起她的手,拽着她走。像是带着一个贪玩的,不愿意回家的孩子一样。姚清一直走到缨宁的房间里,才放开了手。
“缨宁,从今以后,晚上你不许再到冷木阳的书房里了。”
姚清关上门,一脸严肃地跟缨宁下了一道“母亲式的命令”。
缨宁纠结地问她,“妈,我为什么不能去”
“当然是有原因的!这段时间,到了晚上,我偶尔会来你房间,我发现已经快十点钟了,你还没有从冷木阳的书房里出来我顾及你的感受,没有直接去书房找你。但是,以后,我不能放纵你了。你这个年纪,正是最危险的年纪,要是管不住自己,就容易犯严重的错误。特别是,你以前,就对冷木阳有过好感,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会出问题”
“妈,您怎么能这样说呢?”缨宁重重地坐到了沙发上。
作为一个母亲,姚清的担心不无道理。
缨宁却接受不了。
缨宁的脸上带出明显的抵抗情绪来。
姚清坐到她身边,自己也生气了,“宁宁,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冷木阳已经快三十岁了”
“妈,他才二十八岁。”
“什么叫他才二十八岁?那也比你大十二岁呢!再说,他有过一段不成功的婚姻,那段失败的婚姻,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知道吗?当初沈簟秋死了之后,人们是怎么议论冷木阳的?都说沈簟秋的悲剧是他造成的!宁宁,我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冷木阳都不是一个好丈夫”
“妈,您说这些做什么”提起过去的事,缨宁的心被触动,就觉得异常难受。
当初她和冷木阳的婚姻失败,不只是冷木阳一个人的错,她也有原因。
只是,这样的事,她怎么跟姚清说呢?
因为缨宁不说话,姚清觉得事情可能比她想像的严重。
她皱起眉,手按住缨宁的肩,找寻着缨宁的眼神,仔细地端详了缨宁一会儿。
最后,她害怕了,“宁宁,你别告诉我,你这几天在冷木阳的书房里,都做什么了?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缨宁没有立即回答。
见她这样,姚清眼神焦灼,失声喊起来,“宁宁,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们现在和冷木阳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兄长呢?又或者说,你怎么能让他对你有什么想法呢你,你们,究竟到哪种程度了?他有没有趁机欺负你?他”
“妈,您别说这些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缨宁赌气地回了一句。
“负责?你能对自己的行为负什么责?关键是冷木阳没有想对你负责!他口口声声说带着你学习,实际上是利用你年幼无知,趁机占你便宜,他”
“妈,你都说什么呢!”缨宁拨开姚清的手,兀自站了起来。
外面,阳光明媚。
这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抵达人心,是谁也挡不住的。
就像,她爱冷木阳一样。
“妈妈,我什么都想好了。我就是要嫁给冷木阳的。”缨宁转过头,从高处望着又急又无奈的姚清,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然后,就看到姚清听了她这句话之后,脸色突变,捂着心口不说话,还不停地倒吸气。
作为专业的医生,缨宁明显觉出了不对。
姚清这个样子,像是心脏不舒服
必须要采取措施。
“妈,你快坐躺下,我帮你揉揉。”缨宁连忙弯腰,扶着姚清躺到了沙发上,然后,用治疗的手法为她揉心口,拉伸上臂。这样持续按揉,大约十分钟后,姚清长长地吐了口气,脸色转好。
缨宁观察着姚清的神色恢复了,起身接了一杯水给她,然后扶着她坐起来,喝了半杯水。
喝过水,姚清躺下,头朝向着沙发内侧,开始小声地哭。
缨宁守在她身旁,一时也沉默了。
“姚姨?”冷木阳从书房出来,转身就看到姚清正徐徐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姚清身上的蓝色长裙,显得高贵而优雅,跟冷木阳说话时,态度矜持,气场很大,这与她刚才在缨宁房间里的表现,完全两样。
“木阳,我想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有话跟你说。”
“可以。”冷木阳略略迟疑之后,重新打开了门,请姚清进去。冷木阳进到房间里,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冷木阳请姚清坐下。两人坐到了相对面的沙发上。
上午的书房里,阳光满布,人应该心情好才对。
但是,姚清的心情并不好。
“木阳,你既然叫我一声姚姨,那我的女儿缨宁就是你的妹妹,你觉得我没有说错吧?”
姚清的外表柔弱,态度却强硬。
冷木阳点点头,声线低沉,“是,缨宁比我小,我会处处谦让她,护着她”
“这还不够。”姚清冷冷地截断了冷木阳的话,带出些母亲的威严来。
冷木阳轻转墨眸,没有发声。
姚清将已经酝酿好的话说了出来,“木阳,我既嫁给了你父亲,就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希望你能自尊自爱,更希望你能真心实意地为缨宁好。”
这些话,没有错。
冷木阳点头,“姚姨,我尊重您,像尊重自己的母亲一样,我也会真心实意地为缨宁好”
“你说的虽然好,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姚清突然就勃然大怒。她压抑在心中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了。她这样脾气突变,冷木阳沉稳地盯着她看。
“姚姨,你”
“我?我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脾气?”姚清冷笑,声音凄冷。在她的心里,缨宁已经是被冷木阳欺负的人了,她不能不严厉地指责冷木阳,“我发脾气,自然是因为知道了你如何欺骗缨宁感情的事。你说护着她,实际上呢?你利用她年幼,用甜蜜的爱情来骗哄她,然后,趁机欺负她,你实在可恨!”
冷木阳安静地听着姚清把话说完,然后,不慌不忙地为姚清端了一杯水过来,并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心中无愧,自然无惧。
冷木阳微微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淡定,“姚姨,如果你觉得,你自己臆想一些不好的事,并且,将它们强加在我身上,就能满足你的某种心理,那是您的自由,我管不到。不过”
说到这,冷木阳慢慢地端正了身子,两手扶住,很正式地告诉姚清,“我想纠正你一下,我和缨宁在一起,是想把最甜蜜的爱情给她,包括我自己。我决没有哄骗她。而且,刚才,如果您不来找我,我就要去找我的父亲谈我和缨宁的事了。因为,早晨,缨宁问我,有没有想过娶她。她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么,我决定娶她的事,我觉得,就应该早日告诉我父亲,早做准备”
“冷木阳,你说什么?你还要娶缨宁,你”
姚清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就脸色煞白,额头上密密地渗出冷汗来。她手捂着心口,难受地朝外呵着气,手也开始发抖。
“你,怎么回事?”
冷木阳不太懂医学,但是,他看着姚清像是心脏不好。
人生气之后,心脏不好是极有可能的。
冷木阳连忙打电话给张医生。
“姚姨,你这是哦,我打电话给缨宁,她能处理”
“不要,不要告诉她。我这一会儿就好了。我不能让缨宁知道了伤心。我这病,多年前就开始了,医生说,让我不要动气,生气后,病情发作,若是严重了,就会伤及生命我最近,一想到缨宁的事,就会痛成这样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我怕是啊”
姚清痛得缩成了团,脸上的汗珠像水一样,嘴唇都变成了青白色。
冷木阳扶着姚清的手臂,就盼着张医生上来。
“先生,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张医生带着简单的诊疗器过来,看了姚清的症状,拿出药让她含在舌下。
然后,他让冷木阳和他一起将姚清抬到了长沙发上,平躺着。接着,他用听诊器,仔细地为姚清听诊。大约是药物的作用,没有过多久,姚清的脸色渐渐如常,人的精神也好多了。冷木阳守在一旁,用细软的纸巾,轻轻地帮姚清擦拭额头的汗珠。
张医生从耳边拿开听诊器,用很严重的口气说,“老夫人这是突发性心绞痛。明天,应该到医院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能生气。这个,非常危险。每年,都有数十万人死于这种病。”
张医生说得极其严重。
冷木阳将为姚清擦汗的纸巾丢到了纸篓里,眼神平静。
“姚姨,我们去医院吧!”冷木阳曲膝,低垂了头,跟姚清商量。姚清坚决不肯。
“我不想让缨宁知道我有这么严重的病。再说,我不犯病的时候,感觉很好。我不去看。”
姚清的态度十分地强势,说不去,就不去的那种态度。
冷木阳站直了身体,默默地瞅着她,不说话。
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姚清已经能坐起来了。
她坐直了身子,自己用手梳理了头发,脸色依然很差,不过,看上去,已经在逐渐恢复了,“张医生,你走吧!我和木阳还有话说。”
张医生看姚清已经不严重了,连忙收拾了诊疗器,退了出去。
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书房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里。
“冷木阳,你若是不听我的,一定要祸害缨宁,那我也拦不住。我大不了,就疼死在你面前我相信,若我就这样死掉了缨宁心里一定不好过,我只怕,她会怨恨你一辈子”
姚清的话说得残酷,由不得冷木阳不往心里去。
他手插进裤兜里,安稳地站在窗前,久久地不说话。
姚清回到她和冷天宇的卧室,看到冷天宇在,当下啪啪地掉下眼泪来。
冷天宇正在换衣服,准备出去,看到姚清这样的神色,连忙紧张地问她是怎么回事。
“天宇,我我要带宁宁回国。”
姚清扑到冷天宇怀里,就呜呜地哭起来。
冷天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着急。
“乖乖地,不哭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两夫妻,你带着缨宁走了,我怎么办呢?来,擦擦泪,慢慢说。”
冷天宇扶着姚清坐到沙发上,用纸巾帮她擦泪,并且安慰她不要难过。
姚清渐渐止了悲声。
她想了想,开口,“天宇,我没想到,就在刚刚,我到冷木阳的书房里,看到木阳正在将缨宁朝怀里拉,缨宁像是很害怕。我真没有想到,木阳会这样做。他可是缨宁的哥哥啊,他怎么能欺负缨宁呢”
“什么?你说木阳他逆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清清,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把他骂一顿!”
“你骂他又能怎么样?过后,他还是会动缨宁的心思。我们缨宁命苦,跟着我,遇到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可怜,我们我们还是走吧!冷家,没有我们容身之处了。”
姚清哭着哭着,一切都成了真的。
她似乎是真不想在冷家呆了。
冷天宇待她再好,缨宁过得不幸福,她也幸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