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没有回复，但这两句话在她心里闷了一个暑假，返校的动车上，她给周楠发短信：“我要回学校了。”对方很快回复：“什么时候，行李多吗？我去接你。”

王静拖了个大箱子，里面一半是衣服和书，一半是送给室友的晋德特产——烧饼、豆糕、茶叶，晋德特产的鱼货没法带，带了在宿舍也没法弄熟了吃。

王静寻思着还要妈妈再寄点，送给周楠。但一想，周楠是土生土长的晋德人，特产只是糊弄外地人的。

她得另想谢周楠的礼物。

到站时，蓉城的天空正酝酿着一场暴雨，地下出站口特别闷热。王静给周楠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出站口，穿着一身黑裙子。

“你周围有什么标志？”

电话那边清晰地传来车站的广播音，周楠也在车站，不过人流太大，他辨不出方位。

王静看看身后的干锅店：“我在‘鼎食干锅’门口。”

“好，你别动，看好行李，等我。”

几分钟后，又一波人到站，涌进地下广场。王静看见一身迷彩装扮的周楠逆着人流走过来。

“从来没接过站，下次不会这样了。”周楠推着她的行李箱，还要拿她的背包。

“不用，这个不重，我自己可以背。”王静抢到前面，往地铁售票机去。

周楠拉住她的包：“哎，我买好票了。”掏出两张卡片，“你没办公交卡吗？”

王静手指不自在地碰碰耳垂：“在车上的时候，发现公交卡落在家里了。”

“这个给你。”周楠把公交卡给王静，自己的是地铁单程票。

排队入站时间很漫长，地铁候车的通道，乌泱泱挤满人。动车站是首发站，两个人等到第二个发车次，进入车厢立刻找位子坐下，才不用站着受挤。

两人挨着坐，王静感慨第一次爸妈送她入学有校车接，从来不知道返校挤地铁这么可怕。

“那你寒假怎么回学校的，坐公交车？”

“我不知道可以提前买票，等到我妈问我都时候，已经买不到车票了。好不容易才买到机票——贵死了，然后从机场地铁转公交到学校。”

周楠哑然失笑。

蓉城大学暂时还不能地铁直达，正在修的三号线搞得北门那里成为一环线南段堵车重灾区。周楠带着她在文庙站下车，出站在路边拦到出租车。

刚一上车，雨就哗哗啦啦盖下来，说着方言的司机大哥说他们运气真好，差一点就淋雨了……

王静蓉城方言没掌握多少，学校里那个经济法的老师一口蓉普让她很是绝望，司机这正宗蓉城话王静更是没听懂，倒是周楠很熟稔地和司机聊起来。

车窗完全封闭了，外面的雨砸在车上，有一点嘈杂，最嘈杂的还是司机大哥，他和周楠聊得正起兴。

王静注意到司机说了一串话后，周楠突然没声，只看着她，然后快速地说了一句，司机听了嘿嘿笑，又叽里咕噜说起来。

王静有些郁闷，直觉司机肯定没说好话，在后座小声问周楠：“司机说什么了？他笑什么？”

周楠抿着嘴笑，用普通话说：“问你是不是外地人，听不懂蓉城话。”

王静心想这有什么，哪知司机又哈哈笑起来，叽里咕噜一直说到他们下车，让王静顿觉压力巨大，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说方言的老师，不然自己没法听课了。

出租车不能进校，司机把他们载到离王静宿舍最近的南门——从校门到宿舍楼下就四五百米的路程。

周楠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两把伞，一人一把，仍是他提行李箱。

雨实在太大了，又被风裹着斜斜吹打。周楠太高了，伞只能遮住上身，裤腿全湿了，紧贴着皮肤。王静穿着及膝短裙，也有一点湿，不过倒没贴身，避免了尴尬。

周楠站在宿舍楼遮檐下，看看对面那一排宿舍楼，问王静：“你住几楼？”

“……五楼。”

“拿得动行李吗，上五楼？”

王静当然提不动，都是爸妈给她送到车站，她上下车也只是推着箱子平面做功，上下阶梯都有自动扶梯。以她对自己力量的估计，要是没有那坨书，她是可以的。

她不能再叫周楠帮忙送上去：“我来的时候就是自己提的，没那么娇弱。”

周楠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然后撑开伞，走进雨帘密布的夜色中，很快消失了。

王静刷开门禁进去，把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放在一楼宿管大厅的排椅上，先把箱子提上去，再下来拿书，其实很快也就弄好了。

易敏已经到了，正在洗漱。王静铺好床，坐在床上给周楠发短信：“你到家了吗？”

周楠算不算有家？

王静发完就后悔了，可惜短信不能撤回。

“很晚了，别玩手机，睡觉。”

王静懊丧地趴在床上，易敏洗完澡出来，边吹头发边和她聊天。

“刚到吗？下大雨，是不是淋得很惨？”

“没怎么淋，有人接我。”

“哇，谁？楠哥吗？”易敏永远对帅哥感兴趣，而且八卦嗅觉特别灵敏。

“是啊，求我介绍吗？”

“我还有戏吗？你舍得？”

王静撅了她一脚，拿出洗浴用品进了洗手间。

蓉大校区内，北边有一处老旧的居民区，紧邻图书馆，原本是学校划给教职工的福利房。现在教职工基本搬走了，空房租给学生或外来人员。

在一套小三室的旧房里，周楠洗完澡，跨进卧室，打开电脑，啪啪哒哒开始敲键盘，屏幕上是让人眼晕的密集代码。

卧室里一张单人床，一个木衣柜，桌椅一套，桌边地上垒起三垛书，是周楠从老同学那里借的，还有二手书店搜集来的计算机、数学、金融等类专业书。

他在两点的时候上床睡觉，睡前看了眼手机，王静十二点前给他发了短信：“你是不是住得很近，这么快就到了？”

小妹妹，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

周楠没有回复，转过风扇，就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