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离开后第三天，周楠也要回蓉城上班。五点天蒙蒙亮就起床，到院子里洗漱时，发现奶奶站在花圃边出神。“奶奶，你起这么早！早上湿气大，别在外面站着了。”奶奶摆摆手：“年纪大，睡的早起的早。”“可我看你好像没休息好啊，再歇歇。”周楠扶着奶奶往屋里走，老人家看着他，神色犹豫，他也看出来了：“奶奶，你有话就说吧，我马上就要走了，得到过年才能回来。”王静离开后第三天，周楠也要回蓉城上班。五点天蒙蒙亮就起床，到院子里洗漱时，发现奶奶站在花圃边出神。“奶奶，你起这么早！早上湿气大，别在外面站着了。”奶奶摆摆手：“年纪大，睡的早起的早。”

“可我看你好像没休息好啊，再歇歇。”

周楠扶着奶奶往屋里走，老人家看着他，神色犹豫，他也看出来了：“奶奶，你有话就说吧，我马上就要走了，得到过年才能回来。”

奶奶摸摸自己腕上的银镯子，目光落在周楠脸上：“周楠，你想你妈妈吗？”

周楠神色一黯，握着奶奶的手说：“我想她。”

“你怨她吗？”

“不怨，她也不想抛下我们。奶奶，你别……”

“你不怨，奶奶也不怨，可是我最近老是梦见她。她说她不想死，她是被人害的。周楠，临秋她不会自杀……”

周临秋，他母亲的名字，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奶奶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个王静，她是王奇生的女儿，就是王奇生陷害临秋！周楠，你不能再被他们骗了，离开那个王静！”

周楠原本满心悼母的沉痛，听到奶奶近乎魔怔的话，如闻惊雷。

王静突然离开，是奶奶说了什么吗？

“奶奶，是你赶走小静的？”

奶奶忽然一笑：“我没赶她走，我就是让她回家，问问王奇生，临秋是怎么死的。”

周楠知道奶奶又发病了，就像当年说有人要害他们，匆匆离开晋德，躲在大清山。

也许是见到王静，联想到过去，这才发病。不过他长期不在奶奶身边，忽视了她的不同寻常，直到自己要离开，奶奶就爆发了。

周楠想叫人帮忙，奶奶却紧紧拉住他。

“周楠，奶奶没疯。你听奶奶说——王静那丫头，以前就为你吵到学校，又陪你到今天，你在她心里分量很重。她是个有主意的，回去一定会逼王奇生。你现在追过去，一定能套到王奇生的话。快去，去晋德！

“你妈妈没那么不要脸，不会勾引别人，她也没那么狠心抛下我们！王奇生，他为什么那么帮我们？他是愧疚！”

周楠忍着头痛，按住奶奶，语气缓和不想刺激她：“奶奶，王叔叔帮了我们，他不会……”

“不会什么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奶奶说假话？”

“奶奶，我……”

奶奶甩开他，跑到自己卧室，拿了个布包小团出来，在他面前小心打开，露出里面透明封口塑料袋，袋中装了个小小的电子设备——看起来就像个微型摄像头。

“你认识这个不？摄像头。临秋出事后，有个男的来家里，在卧室翻出这个给奶奶，他把你妈妈好多东西拿走了，还让我赶快带你走。奶奶当时神智不清，忘了这些事，也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奶奶哽咽着。

周楠望着那个摄像头，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当时报纸电视上有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就在他家里。原本以为是那男人的妻子派人偷拍的，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装了摄像头。

找出摄像头的男人会不会就是装摄像头的人？他拿走妈妈什么东西？奶奶为什么怀疑王叔叔？

“奶奶，你为什么会怀疑王叔叔？”

“王奇生也偷偷来家里找过这个东西，奶奶看见了，把他当贼打，他就推开奶奶，我这才心梗差点死掉！”

周楠几乎听不见奶奶说什么——那一对夫妻那般照顾他，靠他们的支持自己才挺过来。他把他们当恩人，他那么喜欢王静，也有感激的因素。

可是现在，奶奶说王奇生是害他妈妈的凶手！

为什么会这样？

王奇生会告诉小静什么？

王静从昨天开始就很少联系他，问什么也是几句话就结束。

他们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也这样，聊不到几句，甚至两三天也不联系，因为太忙太累。

可是他们刚刚分别，不该是这样。

奶奶给王静挖了个陷阱，等她掉进去，再让他把人拉出来，王静必然不会对他保留。

周楠匆匆出发，周转两天才到晋德。路途中，他各种方式联系王静都没有回应，一到晋德就直奔紫云新村，来到那栋熟悉的旧楼下。

幽暗狭窄的楼道中，两个人上下对行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王奇生拎着一袋垃圾往扶手上靠，给上楼的人让路。来人也停下了，抬头看他：“王叔叔。”

声线年轻却疲惫。

光线不好，王奇生没看清对方长相，但是心中已经确定对方身份。

此时上门的年轻男人，除了周楠他想不到别人。

王奇生把人带到一条街外的小茶室，让服务员开包厢。

“小静怎么样？”周楠先开口。

“她要走，我把她锁在家里。”王奇生坦然地看着周楠，看到意料之中的惊慌还有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小静跟你在一起。”王奇生把茶杯推向周楠，“她的手机在我这里，我看到你发的东西——‘不要相信你爸爸的话’。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

周楠这么多天，第一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奶奶的话又翻上来，他很想直接质问王奇生，却又怕事实并非奶奶说的那样，反而逼得王奇生与他翻脸。

周楠犹豫、沉默，王奇生却主动开口。

“你母亲的确不是正常死亡。”

王奇生的话一下子劈开周楠的意识，他恍惚回到四年前，冰冷的太平间，母亲那破碎模糊的脸——跳楼的人，死相都不会好看。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深夜从噩梦中醒来，站在高处会恐惧，看见自己与母亲相似的脸会奔溃……现在再想起来，也有强烈的呕吐欲望。

周楠脸色灰白，王奇生看在眼里。

“我猜，小静没告诉你她回家的原因，是你外婆让你来的——来审问我。

“我对不起老太太，但是她的确误会我了。

“你母亲，周临秋的死与我无关。

“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出色的记者，她想揭露某些人的腐败，却被人出卖、被陷害；她的死被伪装成自杀、被抹黑，甚至连累你们祖孙俩。

“有些人知道真相，但他们受制于人，无能为力。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事，但你要离开我的女儿，否则你和我们都会有危险。”

王奇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中慢慢说着：“我第一次见你母亲，大概是我们一家搬来这边一年后。是夏天，区里‘扫黄打非’开展了一阵子，一无所获。

“有一天，我们接到举报说一个酒吧里有人吸毒。区里三分之一的警力都派过去了，搜了三遍，酒吧里除了奇装异服和酒鬼，都干净得不像酒吧。我的同事们很受打击——明明知道这里藏着脏，但是你抓不到，这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就在我们打算离开时，酒吧里忽然报火警，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我们疏散人员，这时有个女的蹿到队长身边，说是带我们找起火点。

“那种时候，大家都在往外跑，偏偏这个人凑上来，队长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带着我们几个跟那女的走……”

“是我妈？”

“是，我们跟着她走，摸摸拐拐到了酒吧一个储藏室，里面有个很隐蔽的小隔间。我们在里面发现一些……一些工具，疏散的时候很多人都跑了，抓回来的人经过检查都没有问题，我们只能封了酒吧。”王奇生说到这里停下，等着周楠提问。

“我妈在那里做什么？”

“她说她在酒吧玩，无意中发现有人举止怪异，就打电话报警。但是在警察赶到前，酒吧里突然清场，把有问题的人都弄走了。她一个人盯不住，看到有人藏东西到储藏室就跟过去看，警察搜查没查出来，她只好弄响警报，趁机带我们去。

“你母亲，周临秋，她当时是日报有名的记者，快四十了还在跑一线。我们不相信她是碰巧在那里，但是也问不出什么话。

“那件事后，警队中开始严查是不是有腐败，大家每天都在猜疑自己的搭档、领导，日子很不好过。同时，你妈妈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

“她怎么了？”周楠只知道高中那会儿，妈妈很少在家。

“有人给报社寄恐吓信。那天碰见你妈妈的事很少人知道，上面就一边查我们当晚出勤的人，一边派人保护你妈妈——她那段时间都不敢回家。但是我们警力有限，时间长了没发现异常就撤了，然后你妈妈就遇到歹徒，好在她自己警觉，逃脱了。

“换做别人，早吓得躲起来，可是周临秋脾气太倔。太硬，直接几篇文章发在日报，说晋德藏污纳垢，把事情捅到市局，然后市里派了专案组来调查。

“任何人，有一点问题，不管是欠债还是家里亲戚有问题，都要停职审查。很多人都是禁不住查的，我们那块儿，一时间走了好些人。周临秋或多或少也得罪了一些人。

“我也是那时候退的。不过不是因为审查，而是我的警龄够了二十五年，受过伤，就申请提前退休。那之后在家休息了几个月，才知道原来你家就跟我家对门住。

“老实说，我对你母亲印象很不好，她一个人几乎搅得全区的警务人员上上下下不得安生。周临秋估计也不记得我这个小民警，当我是普通小市民，好几次我听见你家有动静出来看，她警告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瞎说，不要瞎管。

“我虽然离开警队了，但是依然向领导汇报了周临秋的异常，区里说已经派人在跟。”

“我妈妈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清楚，但我猜你母亲已经被监视了——我们这个小区，到现在楼道里也没有监视器，那时候对着你家门口就架着个红外摄像头。不仅外面，你家里也有，看样子是经过你母亲允许，警队的同事安装的——那时候我就觉得周临秋有大麻烦。我已经退休了，有妻女，不想搅和进去，都是能避则避……”

“我从来没注意。”周楠那时候一心扑在学业，现在他根本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家也没有摄像头。

王奇生继续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是有个男的闯进你家，对你母亲意图不轨，你家门没关，我进去把人打跑了。她让我不要报警，不要多问，我就没管那么多。

“再后来，就是出了新闻，几天后，你母亲就和那天被打跑的男的一起死了。我看新闻，觉得你母亲卧室有摄像头，就脑子一抽自己去找，没想到被你奶奶撞见，她那时候情绪很不稳定，大喊大叫，对我拳打脚踢，我一着急就误伤了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包厢里很安静，王奇生掐了烟，一口气灌下一壶茶。

周楠呆坐在那里，一时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王叔叔，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奇生叹气：“我对你母亲了解不多，但她绝不是个没原则的人。我猜，她一定是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被陷害，被……”

王奇生说不下去，周楠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他：“叔叔，你相信我妈？”

“我信，但是我知道得不多，很多都是我自己的猜测——我曾经也想当一名优秀的警察，但是脱下那身制服，我只是个普通人。再多意气，那么没日没夜的操劳也能给磨光了。很多人意气被消磨殆尽，浑浑噩噩地过着；也有一些人，丧失底线，曲改原则……这些人不多，但的确存在。一次次行动一无所获，我就感觉到，晋德那时候上上下下都有不干净的地方，再到周临秋遭遇的事，可以看出来，那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不清楚你母亲的死背后有什么。希望没有，但是我不能赌。我就小静一个女儿，我对她寄予不多，只想她平平安安一辈子。

“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要做什么，我大概可以猜到。所以，我请你离开小静，她还小，还很单纯，我们家也经不起什么波折。叔叔拜托你。”

“小静都知道了？”

“是，她怀疑我害死你母亲，我不得不告诉她实情。可是她还要跟你在一起，她想瞒着你，怕你做一些不顾后果的事。”

“叔叔，谢谢你。你们帮过我很多，你是小静的爸爸，我相信你的话。我想见见小静——不，我跟她说说话就好，不见她。”

奶奶摸摸自己腕上的银镯子，目光落在周楠脸上：“周楠，你想你妈妈吗？”

周楠神色一黯，握着奶奶的手说：“我想她。”

“你怨她吗？”

“不怨，她也不想抛下我们。奶奶，你别……”

“你不怨，奶奶也不怨，可是我最近老是梦见她。她说她不想死，她是被人害的。周楠，临秋她不会自杀……”

周临秋，他母亲的名字，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奶奶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个王静，她是王奇生的女儿，就是王奇生陷害临秋！周楠，你不能再被他们骗了，离开那个王静！”

周楠原本满心悼母的沉痛，听到奶奶近乎魔怔的话，如闻惊雷。

王静突然离开，是奶奶说了什么吗？

“奶奶，是你赶走小静的？”

奶奶忽然一笑：“我没赶她走，我就是让她回家，问问王奇生，临秋是怎么死的。”

周楠知道奶奶又发病了，就像当年说有人要害他们，匆匆离开晋德，躲在大清山。

也许是见到王静，联想到过去，这才发病。不过他长期不在奶奶身边，忽视了她的不同寻常，直到自己要离开，奶奶就爆发了。

周楠想叫人帮忙，奶奶却紧紧拉住他。

“周楠，奶奶没疯。你听奶奶说——王静那丫头，以前就为你吵到学校，又陪你到今天，你在她心里分量很重。她是个有主意的，回去一定会逼王奇生。你现在追过去，一定能套到王奇生的话。快去，去晋德！

“你妈妈没那么不要脸，不会勾引别人，她也没那么狠心抛下我们！王奇生，他为什么那么帮我们？他是愧疚！”

周楠忍着头痛，按住奶奶，语气缓和不想刺激她：“奶奶，王叔叔帮了我们，他不会……”

“不会什么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奶奶说假话？”

“奶奶，我……”

奶奶甩开他，跑到自己卧室，拿了个布包小团出来，在他面前小心打开，露出里面透明封口塑料袋，袋中装了个小小的电子设备——看起来就像个微型摄像头。

“你认识这个不？摄像头。临秋出事后，有个男的来家里，在卧室翻出这个给奶奶，他把你妈妈好多东西拿走了，还让我赶快带你走。奶奶当时神智不清，忘了这些事，也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奶奶哽咽着。

周楠望着那个摄像头，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当时报纸电视上有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就在他家里。原本以为是那男人的妻子派人偷拍的，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装了摄像头。

找出摄像头的男人会不会就是装摄像头的人？他拿走妈妈什么东西？奶奶为什么怀疑王叔叔？

“奶奶，你为什么会怀疑王叔叔？”

“王奇生也偷偷来家里找过这个东西，奶奶看见了，把他当贼打，他就推开奶奶，我这才心梗差点死掉！”

周楠几乎听不见奶奶说什么——那一对夫妻那般照顾他，靠他们的支持自己才挺过来。他把他们当恩人，他那么喜欢王静，也有感激的因素。

可是现在，奶奶说王奇生是害他妈妈的凶手！

为什么会这样？

王奇生会告诉小静什么？

王静从昨天开始就很少联系他，问什么也是几句话就结束。

他们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也这样，聊不到几句，甚至两三天也不联系，因为太忙太累。

可是他们刚刚分别，不该是这样。

奶奶给王静挖了个陷阱，等她掉进去，再让他把人拉出来，王静必然不会对他保留。

周楠匆匆出发，周转两天才到晋德。路途中，他各种方式联系王静都没有回应，一到晋德就直奔紫云新村，来到那栋熟悉的旧楼下。

幽暗狭窄的楼道中，两个人上下对行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王奇生拎着一袋垃圾往扶手上靠，给上楼的人让路。来人也停下了，抬头看他：“王叔叔。”

声线年轻却疲惫。

光线不好，王奇生没看清对方长相，但是心中已经确定对方身份。

此时上门的年轻男人，除了周楠他想不到别人。

王奇生把人带到一条街外的小茶室，让服务员开包厢。

“小静怎么样？”周楠先开口。

“她要走，我把她锁在家里。”王奇生坦然地看着周楠，看到意料之中的惊慌还有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小静跟你在一起。”王奇生把茶杯推向周楠，“她的手机在我这里，我看到你发的东西——‘不要相信你爸爸的话’。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

周楠这么多天，第一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奶奶的话又翻上来，他很想直接质问王奇生，却又怕事实并非奶奶说的那样，反而逼得王奇生与他翻脸。

周楠犹豫、沉默，王奇生却主动开口。

“你母亲的确不是正常死亡。”

王奇生的话一下子劈开周楠的意识，他恍惚回到四年前，冰冷的太平间，母亲那破碎模糊的脸——跳楼的人，死相都不会好看。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深夜从噩梦中醒来，站在高处会恐惧，看见自己与母亲相似的脸会奔溃……现在再想起来，也有强烈的呕吐欲望。

周楠脸色灰白，王奇生看在眼里。

“我猜，小静没告诉你她回家的原因，是你外婆让你来的——来审问我。

“我对不起老太太，但是她的确误会我了。

“你母亲，周临秋的死与我无关。

“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出色的记者，她想揭露某些人的腐败，却被人出卖、被陷害；她的死被伪装成自杀、被抹黑，甚至连累你们祖孙俩。

“有些人知道真相，但他们受制于人，无能为力。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事，但你要离开我的女儿，否则你和我们都会有危险。”

王奇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中慢慢说着：“我第一次见你母亲，大概是我们一家搬来这边一年后。是夏天，区里‘扫黄打非’开展了一阵子，一无所获。

“有一天，我们接到举报说一个酒吧里有人吸毒。区里三分之一的警力都派过去了，搜了三遍，酒吧里除了奇装异服和酒鬼，都干净得不像酒吧。我的同事们很受打击——明明知道这里藏着脏，但是你抓不到，这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就在我们打算离开时，酒吧里忽然报火警，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我们疏散人员，这时有个女的蹿到队长身边，说是带我们找起火点。

“那种时候，大家都在往外跑，偏偏这个人凑上来，队长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带着我们几个跟那女的走……”

“是我妈？”

“是，我们跟着她走，摸摸拐拐到了酒吧一个储藏室，里面有个很隐蔽的小隔间。我们在里面发现一些……一些工具，疏散的时候很多人都跑了，抓回来的人经过检查都没有问题，我们只能封了酒吧。”王奇生说到这里停下，等着周楠提问。

“我妈在那里做什么？”

“她说她在酒吧玩，无意中发现有人举止怪异，就打电话报警。但是在警察赶到前，酒吧里突然清场，把有问题的人都弄走了。她一个人盯不住，看到有人藏东西到储藏室就跟过去看，警察搜查没查出来，她只好弄响警报，趁机带我们去。

“你母亲，周临秋，她当时是日报有名的记者，快四十了还在跑一线。我们不相信她是碰巧在那里，但是也问不出什么话。

“那件事后，警队中开始严查是不是有腐败，大家每天都在猜疑自己的搭档、领导，日子很不好过。同时，你妈妈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

“她怎么了？”周楠只知道高中那会儿，妈妈很少在家。

“有人给报社寄恐吓信。那天碰见你妈妈的事很少人知道，上面就一边查我们当晚出勤的人，一边派人保护你妈妈——她那段时间都不敢回家。但是我们警力有限，时间长了没发现异常就撤了，然后你妈妈就遇到歹徒，好在她自己警觉，逃脱了。

“换做别人，早吓得躲起来，可是周临秋脾气太倔。太硬，直接几篇文章发在日报，说晋德藏污纳垢，把事情捅到市局，然后市里派了专案组来调查。

“任何人，有一点问题，不管是欠债还是家里亲戚有问题，都要停职审查。很多人都是禁不住查的，我们那块儿，一时间走了好些人。周临秋或多或少也得罪了一些人。

“我也是那时候退的。不过不是因为审查，而是我的警龄够了二十五年，受过伤，就申请提前退休。那之后在家休息了几个月，才知道原来你家就跟我家对门住。

“老实说，我对你母亲印象很不好，她一个人几乎搅得全区的警务人员上上下下不得安生。周临秋估计也不记得我这个小民警，当我是普通小市民，好几次我听见你家有动静出来看，她警告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瞎说，不要瞎管。

“我虽然离开警队了，但是依然向领导汇报了周临秋的异常，区里说已经派人在跟。”

“我妈妈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清楚，但我猜你母亲已经被监视了——我们这个小区，到现在楼道里也没有监视器，那时候对着你家门口就架着个红外摄像头。不仅外面，你家里也有，看样子是经过你母亲允许，警队的同事安装的——那时候我就觉得周临秋有大麻烦。我已经退休了，有妻女，不想搅和进去，都是能避则避……”

“我从来没注意。”周楠那时候一心扑在学业，现在他根本想不起来那时候自己家也没有摄像头。

王奇生继续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是有个男的闯进你家，对你母亲意图不轨，你家门没关，我进去把人打跑了。她让我不要报警，不要多问，我就没管那么多。

“再后来，就是出了新闻，几天后，你母亲就和那天被打跑的男的一起死了。我看新闻，觉得你母亲卧室有摄像头，就脑子一抽自己去找，没想到被你奶奶撞见，她那时候情绪很不稳定，大喊大叫，对我拳打脚踢，我一着急就误伤了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包厢里很安静，王奇生掐了烟，一口气灌下一壶茶。

周楠呆坐在那里，一时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王叔叔，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奇生叹气：“我对你母亲了解不多，但她绝不是个没原则的人。我猜，她一定是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被陷害，被……”

王奇生说不下去，周楠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他：“叔叔，你相信我妈？”

“我信，但是我知道得不多，很多都是我自己的猜测——我曾经也想当一名优秀的警察，但是脱下那身制服，我只是个普通人。再多意气，那么没日没夜的操劳也能给磨光了。很多人意气被消磨殆尽，浑浑噩噩地过着；也有一些人，丧失底线，曲改原则……这些人不多，但的确存在。一次次行动一无所获，我就感觉到，晋德那时候上上下下都有不干净的地方，再到周临秋遭遇的事，可以看出来，那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不清楚你母亲的死背后有什么。希望没有，但是我不能赌。我就小静一个女儿，我对她寄予不多，只想她平平安安一辈子。

“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要做什么，我大概可以猜到。所以，我请你离开小静，她还小，还很单纯，我们家也经不起什么波折。叔叔拜托你。”

“小静都知道了？”

“是，她怀疑我害死你母亲，我不得不告诉她实情。可是她还要跟你在一起，她想瞒着你，怕你做一些不顾后果的事。”

“叔叔，谢谢你。你们帮过我很多，你是小静的爸爸，我相信你的话。我想见见小静——不，我跟她说说话就好，不见她。”

“你还在晋德吗？”“已经上班两天了。”

“新婚燕尔不该多休息几天吗？”配个嘿嘿的表情。

“证没领，分手了。流泪”

“……”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大概一分钟都没有信息发过来，当然不是在写作文——王静能够想象网络那端刘思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纠结。

纠结之后来了句“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事情比较复杂，简而言之是我被抛弃了。不过，我很好，不用担心。”接着一个哈哈大笑。

“你被抛弃？信息量好大哦！明晚约啊，让我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吧！”

“呵呵，你请客吗？”

“请，我请！不过，得麻烦你帮我查一些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公事私事？”

“公事。”

“那就公事公办哦？”

“不是吧，小甄总还想要BG投资吗？这个很难唉！”方思雨在投资公司BG做高级助理，跟的就是BG中国区的二把手洪沁——方思雨人前喊洪姐，私下称boss洪，很是敬佩自己的上司。方思雨的职位不光名号听起来高级，也是实打实的核心智囊。王静一年前跳槽来甄氏，托了方思雨跟小甄总牵线。虽然总归是她有能力，但若没有方思雨的BG背景和面子，她肯定没戏。

“还不知道。要我办什么事？”

“看我转给你的简讯。有帅哥，快看！“

王静滑屏上去点开那篇《颜值最高的创业人》，一看吓一跳——标题下赫然放着一张西装革履的帅哥照片，笑得那般风流恣意，除了周楠她没见过第二个了。

方思雨这是要做什么？周楠创业？该不是看脸砸钱吧？

王静退出来，回了方思雨一个问号。

“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心情是不是好很多？“贴上个流口水的动图。

“说正事吧，是你春心荡漾还是你boss要撒钱了？”

王静打开电脑看那篇新闻，虽然标题写着“颜值最高”，但也就一张周楠的照片，然后介绍了这个叫“爱达”的初创公司和团队人员，学历、经历、兴趣什么的，唯独关于周楠的，只有一段近期给母校捐款的新闻。

王静看完觉得这作者忒没水平了，拿帅哥做噱头，文章写得乱七八糟，是嘲笑呢还是嘲笑呢？

“这个我没看懂，写的什么玩意儿！”

方思雨发了个笑哭的黄大头：“重点还是那个帅哥，可牛掰了！我也是活久见了——见过投资方开除CEO的，还没见过团队内讧，小兵把CEO赶走自己上位、改朝换代的事。几个大资方一看换帅换项目，立马撤资，但新团队硬是转舵成功。这不又要融资了嘛，BG也得投一把啊。”

“所以呢？”

“boss洪要我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可是网上查来查去，竟然就只有这篇透露了一点比较私人的信息。他不是给母校捐款嘛——晋德高中，你是晋德人啊，有没有渠道可以帮我打听一下。“

“其实……我也是晋德高中的。”

“卧槽，你不要告诉我你们认识！”

“哦，你不想知道更多信息吗？”

“真的假的？”

“是认识，但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你想知道啥？”

方思雨立马发了个红包——66.66 。

“爱达的项目，除了机密内容，BG了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周楠这个人，太神秘。之前说只是普通技术员，就没人关注。内讧的时候才传出来，原来项目核心是他的，不过人家不愿意出头罢了，但当时好多投资人都觉得这个人不靠谱。一波撤资后，他们公司账上基本是没钱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没死。

“焖了大半年，突然就爆发了，直接拉到政府投资搞项目。总部发函问：这么一个公司，我们怎么没跟进。boss洪觉得关键不在项目，而是在这个团队的人，周楠疑点就很多。

“周楠有没有什么特殊背景？“

“如果我说没背景你会不会很失望？”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

”的确很普通，可能还不如普通的。要是有背景，也不会待在晋德了。”

王静简短的介绍了周楠的情况——少年天才，家庭惨剧，被迫弃学，打工养家，听说自学大学课程……这之中，王静把自己家摘出去了，还有周楠母亲的死因和轰动也略去了。

“我去，这是演电视剧啊，《三毛》还是《奋斗》？”方思雨激动得都没去考究怎么王静知道这么多，以为是同乡缘故。

“哎，你自己知道就好。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人还是很可靠的，有魄力不是嘛！”

“就这些？”

“嗯……”

“红包能还我吗？”

“呵呵。”午休差不多，王静要开始工作，不再理会方思雨抓狂吐槽，不过没一会方思雨也消停了，重申“明晚不见不散”。

私下里，王静搜索了周楠和他公司的讯息，她泛泛了解了这个初创公司——从打工者的角度看，这个工司并不吸引她，资本是否中意她无法判别。王静也没有嗅到所谓“不为人知的背景”的气息，果然有些事是要圈内人才能感觉到。

在她看来，周楠孑然一身，那么有背景的会不会是别人？比如方思雨提到的没撤资的少数资方。

王静周五下午问方思雨，对方回她：“都是个人投资，保密的，正在查。”

王静不知道，此刻BG中国区一把手亲自下场，接触周楠。boss洪也不甘于人后，发动自己的团队和人脉，终于网到一条非常具有价值的信息——因为项目落定h市，爱达将从北京迁到h市。

洪沁挂了线人的电话，叫方思雨进办公室谈话。

“你朋友真的认识周楠？”

“我一问，她就说了，高中那些通过那个中学的老师证明是真话，应该是对周楠比较熟吧！”

“那她能给我们牵线吗？”

“我们这边的事，拉个外人，太不专业了吧。”

“更专业的事都有人做了，有什么结果，还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是时候使点‘旁门左道’了——你那个朋友是个美女吧。”

方思雨恍然，笑了：”还是大美女呢！我们今晚约了见面，洪姐你不能要我加班放人家鸽子啊！“

“今晚，周楠一伙人可能有聚餐，地点还在查，你跟你朋友打个招呼，到时候可能需要她帮帮忙。”

方思雨一脸摧败，回到小工位就通知王静：“如果boss洪要你做媒，帮BG和周楠搭线，你能接受吗？”

甄氏对于企业员工的着装有着严格规定，集团平台职能类员工在办公室必须穿黑白职业装——提供五种款式选择，免费量身定制两套，严禁夸张配饰和妆发。所以在甄氏大楼里，从前台接待的美女到严肃忧郁的总经理都是分明的黑白色，哪怕外来访客也多是西装革履。办公室整整齐齐的格子间看一看，真是有点眼晕。适应这种刻板的着装要求后，王静把自己打扮得非常老气横秋，要不是职业装还能凸显气质，她可就没一点美女的味道了。

如此装扮，在一众精心于细节处出彩的或美或丑的女同事中间就显得很暗淡——这正是王静的目的。出众的外型可能会让领导同事对你印象深刻，但是有些麻烦也会随之而来，尤其是真实这样家族化经营的大集团。

甄氏虽是家族经营，但是还是学了不少西方的管理制度——专业化、流程化，只是到了决策阶段，往往是领导拍脑子决定。好在现在集团的中坚领导层多是受过专业高等教育的二代，他们的决策和管理方式比老一辈更科学。

二代中坚的代表自然是总经理甄鑫。

周一下午的集团领导会结束后，王静作为战略部一名小小主管，尽管自己就在会议室外围，但还是要等高层领导离开才能走。

王静沉默地站在人后，心里盘算着项朝阳说的“异常”——不是外部因素导致的经营异常，项朝阳要找的是内部的人为因素导致的问题。大集团的高层领导如果有问题，往往形成会链式腐败，而且上下或内外要烂烂一片。

今天的集团、事业部和分公司主要领导基本都到了，会是他们有问题吗？

王静扶一下自己的粗边黑镜框，眼光一直锁在陆续经过的各位领导脸上，企图通过面相看出一点端倪——那种一看就不是正经家伙的人，是最佳突破口。

王静觉得自己一个小小主管，这种级别的会议，她目前只够写会议记录，此时打扮得貌不惊人躲在人后，这些领导应该不会注意到她。

可是偏偏有人注意了！

王静冷不丁对上甄鑫那似乎蕴含怒意的眼睛，吓得一哆嗦，尴尬地收回目光，低头，默默祈祷甄鑫只是不经意看过来。

然而甄鑫并没有忽视王静，他稍微停下，助理郑英全就走上来。

“叫她，马上来办公室。”甄鑫指着王静小声嘱咐。

甄鑫作为日理万机的总经理，根本没精力去记住一个资历尚浅的员工，对王静只是把脸和姓氏对上，这还得归功于甄淼曾经拿着王静的简历向他推荐。他现在深以为自己的弟弟被美色蛊惑，对王静的人品存有怀疑。

王静用余光看见甄鑫已经走出会议室了，松了一口气。领导们走得差不多，自己也挪挪步往门边去。

王静往门边挪，郑英全就在门边等她，直到她走近了，才碰碰她的胳膊：“王静，甄总让你去他办公室，现在去。”

王静猜得出来，自己是因为之前酒会的事，被甄鑫记住了。现在甄鑫召见她，不会是天降大任，而是“拷问”。她有些心虚，有些哀怨，想到自己还有一堆报告和杂事更是压力巨大，忐忑地跟着助理进电梯。她满脑子想着待会儿会有什么状况，自己要怎么应付……

郑英全看王静一脸沉痛，以为她是紧张。很多女孩子都是比较内向的，莫名被最高级别领导喊到办公室，难免会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下重大错误。他想了想，好心安慰这个同事：“别担心，最近没发现你的工作有问题，而且刚刚你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吧？可能就是问些业务的事，正好战略就你在。”

王静心想，刚才看了甄总一看算不算出格？被甄总在酒会上撞见，还对我有不好的误解算不算我的工作作风问题？

这些话她不能问，只好谢谢郑英文全的安慰，改口问：“，全哥，你觉得甄总今天心情怎么样？”刚刚甄鑫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甄鑫的办公室在顶楼，东侧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墙，朝向h市最繁华的地段，视野非常好，现在五点多，日辉为城市镀上一层金。

王静第一次进来，瞥了一眼远景，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办公室。装修摆设，她是看不懂细节的，但能感觉到“贵气”扑面而来——好像点了檀香。

甄鑫坐在办公桌后，右手夹着钢笔翻阅文件，听到动静就抬眼看一下，然后在文件上刷刷写字，应该是在写批示意见。

王静站在一边，郑英全走到桌前，把她一直拎着的文件夹放在桌案上，说：“甄总，这是审计部报上来的材料。”

甄鑫翻开第一页看来一会儿，然后说：“先放着。”

“战略部的王静，您让她来是……”

甄鑫放下手里的文件，目光扫向王静，连郑英全也看出来他的不悦了。

“你先出去。”甄鑫深呼吸一次，对助理说。

极轻微的“咔哒”，门再次关上了。甄鑫一直审视着王静，王静却没有畏缩，抛开老板和员工的职位分级，她和甄鑫是平等的人。如果是工作上有不足，她愿意承担责任。但若是因在非工作时间和场合的行为而指责她，她才不会理会，大不了离开甄氏。

王静坦然地看着甄鑫：“甄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甄鑫没有说话，不过王静一反之前心虚的表现，现在有点不卑不亢的意思，他倒是面色和缓了。

王静提醒道：“甄总，我还有工作呢。”

你是老板无所谓，但我可是有任务要完成的。

“王小姐来甄氏多久了？”他的印象中，王静在甄氏没多久。

“去年八月一号入职的，十个月多。”

“以前都在哪些公司任职？”

“在咨询公司做了四年。”

甄鑫点点头：“咨询……为什么会到甄氏来？”

王静心想：你难不成要做员工满意度调查？

“咨询公司都是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成长很快，但是没有接触企业管理的常规性业务，我想换个环境，弥补专业性的不足。”

但真实原因是那时候名义上在和姚俊交往，张莉逼着她换个不经常出差的工作，准备以后相夫教子。

“这样？不是因为甄淼？”

刚刚缓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王静脑子里瞬间拐了八个弯，猛然明白了甄鑫找她的根本原因——甄淼！

王静经过几番周折，终于在期末考试周期间敲定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实习。实习期至少六个月，期间会频繁出差，这意味着大三下她必须翘课请假保证工作。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在大二就尽量把大三的必修课加到课表里。

大三下的必修课只有一门，选修学分没差多少，准备留到大四补。退完课，空荡荡的课表，那节必修课就像个幽灵一般缀在周五的晚上。

张雪婷看了，只能给一句：“牛掰！”

王静考完试立刻去报道，先是培训半个月，然后迅速被拉入项目，开始没完没了地凭证核对……

眼看着王静迅速消瘦下去，周楠心疼得不行，但是他自己正跟着老板抢在年前全国各地接触客户，参加这个会那个论坛，实在分身乏术，只能期盼这段时间尽快过去。

春节回家，王静的父母看到女儿瘦了一圈，长吁短叹，要她辞职。王静不愿意，为此又和王奇生吵架。父女俩的冷战照例要持续三四天，王奇生气还没消，王静已经回蓉城工作了。

夫妻二人频繁地给王静打电话，看到女儿经常八九点还在加班，心疼又感动。

王静也很感动，因为那门必修课老师是给财务专业上第二门课，看在王静过往表现优秀的份上，允许她长期请假，作业可以后补后交，但是百分之十五的出勤分肯定没了。

上半年事务所普遍忙碌，要在这半年干完几乎一年百分之八十的活，同事们痛并快乐着——上办年累成狗，下半年不出意外就可以躺着了。

周楠得知这件事，一拍大腿，直呼：“果然精打细算到连一根毛都不放过。寒假招实习，半年就结束，完全是把你抓去当临时苦力啊。”

王静已经顾不得计较了这个，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连轴加班的痛苦，更加与周楠有共同话题，难得休息时间碰在一起，约会也只是换个地方睡觉。

单纯的睡觉，周楠再三发誓。

到了四五月，大家想做什么基本都确定了。

王静工作，实习期间经常不在学校，怕加班回来打扰室友，干脆搬去和周楠同住——很含蓄地用工资租下另一间卧室。

张雪婷想保研，已经在准备发论文。

易敏要和男朋友打算去帝都，暑期实习干脆就定在帝都。

郭笑笑家底厚，一早定下留学的目标，语言考试成绩很不错，正让留学中介指导她申请学校。

管仁杰等人毕业在即，好不感伤，签了工作就等着周楠和王静有时间一起聚会。

“五一”就是个很好的聚会时间。

男生们又喝多了，王静扶着周楠，管仁杰又扑过来。

“王静……楠哥不容易！你们不容易……你们要好好的。”然后又抱着树哭号某个姑娘为什么抛弃他。

“胖子被发好人卡了。一身才气，黄金offer在手，可是姑娘就是看不上他。”周楠靠着她，伸手捏她的耳垂。

王静有耳洞，但是周楠没见过她戴耳饰，那清浅的痕迹若不是这样看，真是发现不了。

王静被周楠撩得脸红，放手让他自己走，周楠又追上来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嘟嘟囔囔，说的话王静一个字没听懂。

七月在望，事务所总算忙过头，开始清闲。主管经过大忙观察很中意王静，问她是否考虑毕业到事务所工作。

王静一脸憔悴：“如果都是这么忙，我怕自己会猝死啊！”

“哈哈，不会一直忙。下半年就很闲，都在搞培训搞团建，过了十月，才渐渐忙起来。一年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清闲时间。”

王静觉得可以考虑，主管就告诉她秋招直接来应聘，然后十二月开始实习，毕业就转正。

双方心照不宣——七月到十二月，事务所不养闲人。

“可以把这个做个保底，秋招抓紧看别的公司，或许会有更好的机会。”周楠说。

“那要留在蓉城吗？”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必非留在这里。”

“可是你的工作在这里。”

“到你毕业，我也工作两年半了，该换一份工作了。”

周楠在的创业公司内部开始出现问题，加之外界同类产品竞争激烈，想更进一步很难。

大老板整天愁得睡不着，干脆对周楠说实话，让他自谋出路，别跟着自己耗。

周楠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公司的劣势，他还有王静，不能因为老板的赏识就无脑奉献。他很感激，决定等王静毕业了，自己再辞职。

还有一年的时间。

事务所清闲了，周楠公司的业务半死不活，两个人突然都准点下班，竟然有些不习惯。

周末两人多在蓉城各处找美食，誓要把王静瘦下去的肉吃回来。

王静还盘算着趁暑假旅游，周楠提醒她假期很多公司就开始招聘，她不能太放松。

旅游的计划不能有，但是去大清山的计划早被提上日程。

王静细细打听周楠舅公那边有些什么亲戚，该准备些什么礼物。

周楠请假，老板得知他的理由，提前恭喜了，还发了个不菲的红包。

“李总，这个……”

“别推辞了，就当我给你分红。等你结婚，我都不知道在哪儿。提前给了，你结婚记得通知我一声。”

郭笑笑父母不在蓉城，暑假又一个人在新家住，闲得发慌。得知王静实习结束了要和周楠回老家，还没问是哪里，就嚷嚷着要一起跟去。

王静坚决不带她去，可把郭笑笑气得不轻，但最终还是亲自开车把两个人送到火车站。

分别时，郭笑笑使了个坏，把自己介绍堂哥给王静的事兜给周楠，然后就撒腿跑，生怕王静不顾淑仪追上去揍她。

王静哭笑不得，催着周楠入站。

火车开动后，周楠拿着王静的手机鼓捣。

“那个人叫什么？”

王静坐在旁边一脸不可置信，眼看着周楠在她电话、微信、QQ里搜索“郭”。王静认识姓“郭”的本就不多，郭笑棠和郭笑笑一起出现在微信通讯里，关系不言而喻。

周楠果断下手，删掉这个微信号，断送一个潜在情敌，而后做作地唏嘘，把手机还给王静。

“你可真幼稚。”

“我这叫‘占有欲’。我的人，哪个兔崽子敢觊觎——分分钟灭掉他！”

“哈哈，你吃醋！”

张雪婷看了，只能给一句：“牛掰！”王静考完试立刻去报道，先是培训半个月，然后迅速被拉入项目，开始没完没了地凭证核对……

眼看着王静迅速消瘦下去，周楠心疼得不行，但是他自己正跟着老板抢在年前全国各地接触客户，参加这个会那个论坛，实在分身乏术，只能期盼这段时间尽快过去。

春节回家，王静的父母看到女儿瘦了一圈，长吁短叹，要她辞职。王静不愿意，为此又和王奇生吵架。父女俩的冷战照例要持续三四天，王奇生气还没消，王静已经回蓉城工作了。

夫妻二人频繁地给王静打电话，看到女儿经常八九点还在加班，心疼又感动。

王静也很感动，因为那门必修课老师是给财务专业上第二门课，看在王静过往表现优秀的份上，允许她长期请假，作业可以后补后交，但是百分之十五的出勤分肯定没了。

上半年事务所普遍忙碌，要在这半年干完几乎一年百分之八十的活，同事们痛并快乐着——上办年累成狗，下半年不出意外就可以躺着了。

周楠得知这件事，一拍大腿，直呼：“果然精打细算到连一根毛都不放过。寒假招实习，半年就结束，完全是把你抓去当临时苦力啊。”

王静已经顾不得计较了这个，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连轴加班的痛苦，更加与周楠有共同话题，难得休息时间碰在一起，约会也只是换个地方睡觉。

单纯的睡觉，周楠再三发誓。

到了四五月，大家想做什么基本都确定了。

王静工作，实习期间经常不在学校，怕加班回来打扰室友，干脆搬去和周楠同住——很含蓄地用工资租下另一间卧室。

张雪婷想保研，已经在准备发论文。

易敏要和男朋友打算去帝都，暑期实习干脆就定在帝都。

郭笑笑家底厚，一早定下留学的目标，语言考试成绩很不错，正让留学中介指导她申请学校。

管仁杰等人毕业在即，好不感伤，签了工作就等着周楠和王静有时间一起聚会。

“五一”就是个很好的聚会时间。

男生们又喝多了，王静扶着周楠，管仁杰又扑过来。

“王静……楠哥不容易！你们不容易……你们要好好的。”然后又抱着树哭号某个姑娘为什么抛弃他。

“胖子被发好人卡了。一身才气，黄金offer在手，可是姑娘就是看不上他。”周楠靠着她，伸手捏她的耳垂。

王静有耳洞，但是周楠没见过她戴耳饰，那清浅的痕迹若不是这样看，真是发现不了。

王静被周楠撩得脸红，放手让他自己走，周楠又追上来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嘟嘟囔囔，说的话王静一个字没听懂。

七月在望，事务所总算忙过头，开始清闲。主管经过大忙观察很中意王静，问她是否考虑毕业到事务所工作。

王静一脸憔悴：“如果都是这么忙，我怕自己会猝死啊！”

“哈哈，不会一直忙。下半年就很闲，都在搞培训搞团建，过了十月，才渐渐忙起来。一年大概有三四个月的清闲时间。”

王静觉得可以考虑，主管就告诉她秋招直接来应聘，然后十二月开始实习，毕业就转正。

双方心照不宣——七月到十二月，事务所不养闲人。

“可以把这个做个保底，秋招抓紧看别的公司，或许会有更好的机会。”周楠说。

“那要留在蓉城吗？”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必非留在这里。”

“可是你的工作在这里。”

“到你毕业，我也工作两年半了，该换一份工作了。”

周楠在的创业公司内部开始出现问题，加之外界同类产品竞争激烈，想更进一步很难。

大老板整天愁得睡不着，干脆对周楠说实话，让他自谋出路，别跟着自己耗。

周楠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公司的劣势，他还有王静，不能因为老板的赏识就无脑奉献。他很感激，决定等王静毕业了，自己再辞职。

还有一年的时间。

事务所清闲了，周楠公司的业务半死不活，两个人突然都准点下班，竟然有些不习惯。

周末两人多在蓉城各处找美食，誓要把王静瘦下去的肉吃回来。

王静还盘算着趁暑假旅游，周楠提醒她假期很多公司就开始招聘，她不能太放松。

旅游的计划不能有，但是去大清山的计划早被提上日程。

王静细细打听周楠舅公那边有些什么亲戚，该准备些什么礼物。

周楠请假，老板得知他的理由，提前恭喜了，还发了个不菲的红包。

“李总，这个……”

“别推辞了，就当我给你分红。等你结婚，我都不知道在哪儿。提前给了，你结婚记得通知我一声。”

郭笑笑父母不在蓉城，暑假又一个人在新家住，闲得发慌。得知王静实习结束了要和周楠回老家，还没问是哪里，就嚷嚷着要一起跟去。

王静坚决不带她去，可把郭笑笑气得不轻，但最终还是亲自开车把两个人送到火车站。

分别时，郭笑笑使了个坏，把自己介绍堂哥给王静的事兜给周楠，然后就撒腿跑，生怕王静不顾淑仪追上去揍她。

王静哭笑不得，催着周楠入站。

火车开动后，周楠拿着王静的手机鼓捣。

“那个人叫什么？”

王静坐在旁边一脸不可置信，眼看着周楠在她电话、微信、QQ里搜索“郭”。王静认识姓“郭”的本就不多，郭笑棠和郭笑笑一起出现在微信通讯里，关系不言而喻。

周楠果断下手，删掉这个微

周六，方思雨仍要回公司加班，即使尽量小心不搞出大动静，王静也还是醒了。王静躺在床上感叹一句：“资本家果然都是凶残的，把人当牲口使啊！”完了继续睡觉。

王静是踏实睡了，但方思雨不踏实——她忽然想到，似乎还没问王静怎么认识的周楠。于是方思雨离开前拍醒王静，问：“你和周楠什么关系？点头之交还是真的有交情？别跟我打马虎眼。”

“上高中时，我们家换房子——就现在住的，周楠家就在对门。那时候，我爸妈有帮衬他家一点。”王静真是心累。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就是问问，怕说多了，你以为我瞎掰呗。”

“见面他能认得你吗？十年啊！”

“我这么美，他肯定不会忘记的。求你了，别打扰我睡美容觉。”

方思雨还没出房门，王静突然翻起来：“你们来真的——真让我去？”

“其实我也觉得挺不靠谱的，但是上头有指令啊！看boss洪指示喽。”

王静心情复杂地继续睡，翻来覆去终于在十点爬起来。昨晚下班顺路买了菜，直接就开始做午餐。

正架着平板综艺拌饭时，王奇生的视频通话弹出来。

“小静啊，你起床了吗？”

以前王静在家懒觉睡惯了，王奇生总以为她还是是个不过午不起的懒人，最爱周末中午打电话——其实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可能不打扰，且远程叫醒。

“没看坐着嘛，我都做好饭了。我妈呢？”

“你妈在洗碗。”

王静从小与她父亲不亲近，甚至很反感父亲的暴脾气。以前没法子，现在独立了，跟老爸更不怎么交流，这时父女俩聊天有些冷场。

王静边吃边聊边看视频，等她妈也出现在屏幕里，才暂停视频。

张莉一来就批她吃饭不规律，这么大人也不注意，胃不好了，有的后悔。王静连连称是，以后注意。

张莉叹气：“小静，姚俊跟那姑娘领证了。”

“行了，妈，这事也就说起来不好听，我又没吃亏。算了，不要管人家了。”

张莉急了：“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让你好好谈恋爱，你说工作忙；给你介绍，你还是不上心，好好的人给跑了。我看你就是和姓姚的一起骗我们！”

“老妈英明。”其实王静不是这样想的。结婚虽不是自己主动，但早晚的事。找个父母知根知底的，水平和自己相当的，她也觉得安心。感情很奢侈，需要时间和精力来经营，她现在除了缺钱，最缺就是这两样了。

“你真是……”王奇生在一旁忍不住。

“哎呦，要你多嘴！”张莉凶巴巴地打断他，逗得王静这边“吭哧吭哧”笑。

“小静，你不要嫌妈妈多想，你是不是还喜欢周楠？”

王静愣了，没想到一惯委婉含蓄的老妈，说话竟然这么……扎心。

周楠再次出现，短短一周，除了工作，王静身边的人好像都围绕“周楠”这个话题在跟她交流。她一开始震惊、伤心，又产生一点好奇和期待，但她并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

跟周楠那般惨烈的分离后，王静这些年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生活。与姚俊的所谓“恋爱关系”，除了一开始试探接触，后来双方都有意无意地避免更进一步，自然谈不上感情。

没有新的感情来填补心里的空洞，当过去的人事再次出现，那个空洞必然会有所反应，想去填补完整。

可是这样的补救有意义吗？

王静心绪很杂，隔着屏幕看老妈，搞不懂她什么意思。

“没有。”王静说，“他配不上，我很清楚。”

张莉欲言又止，王奇生终于插话：“不管你做什么，我和你妈都支持你。但你要对你自己负责，不要让我们失望。”

王静不想多说，借口洗碗挂了视频。

晋德王家，张莉和王奇生对着黑屏的手机，气氛很低沉。

“老王，我们这么管她好吗？”

“怎么能不管，她那个性格，做事不计后果，放任下去肯定会出事。”

“可是我觉得小静这些年变了好多，以前老跟你吵架，爱叽叽喳喳，可是现在一棍子打不出响儿，有心事，连我都不讲了。我真怕小静是心里记恨。”

“孩子这是长大了，成熟了，这是好事。周楠那孩子是好，但是跟小静不合适。哪怕她恨，也比她后悔一辈子的好。”

“你就这么看死他？”

“那样的家庭，始终是个隐患。”

洪沁没有拿到周楠等人的行程，为此她几乎想推掉周六晚上的一场商务酒会。调出宾客名单，想看看是否有重要人物，不然就退了。

幸好是看了——更新的名单多了周楠和他团队两个技术专家的名字。

洪沁总算有了收获，不过还不能高兴。她的对手必然也知道这件事，论资源手段，她不是最强的，要想抓住周楠和爱达，还得使点儿非常规手段。

洪沁让方思雨请王静一同参加酒会。

“只能……”

“你不用去了，好好休息。”

方思雨不能违抗，只能联系王静。王静犹豫，觉得太冒失。

“你不用刻意做什么，在酒会上，你就适时出现在周楠面前，如果你们顺利‘相认’，寒暄叙旧，你就顺便介绍一下你的‘表姐’。如果不行，boss洪会自己想办法。关键是不要露怯。”

方思雨说话语速很快，王静被带得有些心烦。她觉得自己到了酒会上，一看见周楠肯定就不能好了，就像那天在家里那样浑浑噩噩。

答应了boss洪就不能不去，不然惨的是方思雨。王静穿了她最贵的一条裙子，但是鞋子实在不好搭，又去求助方思雨。

“我来搞定鞋子，配什么衣服发个照片，五点去接你。”

实际上方思雨四点半就到了，还带着王静从来闻名未曾见的“boss洪”。

洪沁保养极好，气势也够强，王静在她面前莫名有些怂。

“王小姐，你好！这次麻烦你了。”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