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羽并不得意自傲，只垂着眼眸淡淡回道：“是太子殿下承让了。”

沈云霆念她回京路上奔波劳累，又离家两年常战沙场，少不得对父母的思念之情，便不让她久留，命她与叶林一同退下了。

两人出了皇宫后一道回了叶府，期间谁也未曾开过口，关系冷淡的不像是父女。而叶琼羽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感到难过。她甚至觉得，要是父亲能一直这样冷心冷情下去，简直再好不过。

叶琼羽一只脚刚刚踏入府中，便被一个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紧紧抱住了一条腿。

“阿姐——”少年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琼安好想你。”

叶琼羽自幼习武，身体反应快于常人，若非这少年是她的亲弟弟，此刻怕已被她踹开几仗远。

叶琼羽还未说什么，就听叶林沉着脸训道：“你已到了总角之年，该知男女有别，怎可还像幼时一样对你阿姐动手动脚！”

叶琼安心中虽有不服，却还是依言松了手，看上去很听训的模样，皱在一起的眉头却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

叶琼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以示安抚，内心一片柔软。

叶琼羽离家两年，昔日的稚嫩早已从脸庞褪去，眉宇之间尽是散不去的冷意，唯有见了叶琼安，方才卸下一身防备，微抿着的唇角向上扬了扬，连手心都透着暖意。

叶琼安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叶林唯一的儿子，但叶林对他并不宠爱，所以叶琼安自小便与同样不被父亲重视的叶琼羽亲密无间。

叶琼羽离家之时叶琼安只有九岁，得知她被封为护国将军后，叶琼安心里除了担心之外更多的却是信任与崇拜，他相信叶琼羽一定可以成功退敌、保家卫国，他崇拜叶琼羽刚过及笄之年就能带兵打仗、战场杀敌。叶琼安唯独没怀疑过她的能力，更不惊讶她会成为夏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将军。

九岁的叶琼安对她说：“你是我无所不能的阿姐，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她不知道叶琼安为何会如此肯定，但叶琼安的这句话确是让她心口一热，突然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如今两年过去，叶琼安的眉眼长开了些，个子却是没长多少。

“琼安莫要闹你阿姐。”叶琼安的母亲带着两个丫鬟走过来，看向叶琼羽时瞬间红了眼眶，“琼羽，这两年辛苦你了。”

叶琼羽见她眼泛泪花，不由放轻了语气道：“能退敌制胜守护家国，琼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女人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却不是叶琼羽的亲娘。

当年叶琼羽的母亲对叶林一见钟情，不顾娘家劝阻执意嫁进叶府，盼着与叶林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满腔欢喜皆因叶林而生。只可惜叶林是个没有心的人，母亲却妄想要他的一颗真心，渐渐地就与叶林生了隔阂，生下叶琼羽后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最终郁郁寡欢病逝在床。

叶林很快就娶了叶琼安的母亲柳月如为妻，柳月如进府第二年便为叶林生下了叶琼安。起初叶琼羽以为叶林爱上了这个温柔又贤惠的女人，所以柳月如的日子才过得那么安稳，后来她才明白，“爱”

这个字对叶林来说到底是太过浪费精力了。两人之所以没有嫌隙，不过是因为柳月如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没有想要跨越他心里那道底线的心思罢了。

柳月如不傻，更不贪，叶林给她什么她便要什么，也从来不跟叶林谈感情，身为当家主母，柳月如却不端一点架子，又视叶琼羽如己出，使得叶琼羽根本就无法去怨恨她夺走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没有叶林的话，三个人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傻孩子。”柳月如欣慰地笑了笑，“我已命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回房换一身轻便些的衣裳便来用膳吧。”

“好。”

叶琼羽跟着柳月如身后的那两个丫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自有记忆起便住在这间屋子里，两年过去，叶琼羽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情都变了许多，这间屋子却是半点没变，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两个丫鬟要为她卸去铠甲，却被叶琼羽抬手制止了，她向来不喜欢被人伺候。

“你们叫什么？来府里多久了？”叶琼羽将佩剑放到一旁，自己动手将铠甲卸了去，一双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立刻双双跪地。

叶琼羽蹙起眉，冷声道：“起来。”

“奴婢沉香。”

“奴婢落月。”

报完名字后，落月又道：“奴婢们若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小姐只管说便是，求小姐不要嫌弃奴婢们。”

“我没有嫌弃你们。”叶琼羽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我只是不喜欢被人伺候而已，像换衣裳这种小事，我自己来便好。还有，你们的膝盖上可跪苍天下课跪父母，却不可随便跪我。”

落月不解：“为何不可？”

沉香也同样困惑：“奴仆跪主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你们与我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本就不该分什么三六九等，更没有什么天经地义，奈何世风如此，清醒者甚少。”叶琼羽神色认真地道：“我虽改变不了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却可以改变你们的。”

两个丫鬟愣愣地看着彼此，而后相视一笑。

沉香道：“奴婢们懂了。”

落月道：“小姐不像其他主子，其他主子都把奴婢们当作可有可无的狗，只有小姐肯把奴婢们当人看。”

叶琼羽很满意她们的反应。

有的人跪得久了就站不起来，觉得自己天生奴性，身上没有一根傲骨，甘愿去做别人手里的玩物，唯施与他们痛苦的人马首是瞻，一生不得自由与解脱。

叶琼羽厌恶这样的人。

沉香与落月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说明她们还没有向这不公的世道妥协。

叶琼羽换好柳月如给她准备的衣裳，便去用膳了。

桌上，柳月如给她添了许多饭菜，叶琼羽不好不接，只得尽数吃下，偶尔抬眼，见叶琼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便夹了些他爱吃的菜送过去，思念之情尽在不言之中。

叶林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道：“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嫁给太子。”

叶琼羽握着木筷的手顿了下，继续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