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潭的身体坠下马车,向一旁的草灌翻滚,尖锐的木刺划破她的手臂,羽纱衣被轻易的撕烂,右膝因为碰撞骨头像是要断裂一般疼痛,后背被撞得乌青一片,她咬着牙抱住头,等着自己的身体停下来。
“咚”地一声,她的背部撞在了树干上,好在她有意识的控制,撞得并不重。
不过她的头还有一阵眩晕,因此她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歇息了片刻才扶着树干站起来。
王言允赶的马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潭顺着方才过来的路往回跑,她双眼还噙着泪水,看不清前头的路,可她的双脚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她几次扑倒在地面,石子割破了肉皮,哪怕膝盖受伤,双腿没有了力气,她都忍着痛咬牙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拖着沉重的身子站到了那间茶肆前。
衙差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了起来,掌柜正躬着身子满脸恐惧地回着官差的话。
曹煜呢?
赵潭的目光落在茶肆门口铺着白布的十几具尸体上,打着颤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牢牢黏在了地面,她的视线扫到其中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左侧胸口的位置拢起了一截。
赵潭的身子猛地一晃,眼前就像蒙了一层油布,白花花的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她慢慢抬起脚往前一步步挪,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走到那具尸首跟前。
心口传一阵阵刺痛,令她快要喘不过气。
除了母亲的安危,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惧怕过。
那种恐惧就如同深潭一般快要将她淹没了似的。
赵潭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颤抖的伸出手去揭开白布。
破损的黑色衣布顿时滑落出一截,赵潭立即舒出了一口气。
不是他!
她的心渐渐平缓了一些。
放下白布慢慢退出人群。
找到一个茶房的伙计询问,那伙计却摇摇头:“这里发生案子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曹煜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去哪儿?
赵潭不放心,挨着在茶肆里找了一遍,之前的茶房也去看了,门口已经被衙差守住了。
“三奶奶!”忽然有人在身后喊她。
赵潭回过身就见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正焦急地看着她。
她认得这人,是曹煜其中一个贴身护卫。
“姜辰,你怎么在这儿?三爷呢!”赵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即开口问他。
可见姜辰眉眼凝重,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三奶奶,小的无用,没能找到三爷。”
姜辰在曹煜身边时一向稳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脸忧虑。
赵潭的心咯噔一下,险些没站住。
曹煜受了重伤若是没能及时医治,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出事呢!
不会的!
姜辰见赵潭脸色不好,连忙又道:“三奶奶也别急,已经有人去最近的镇溪所报了信,鲍大人正带着人赶过来。”
“那大夫呢?有没有请大夫过来?”赵潭一想到那把贯穿曹煜身体的长剑,就浑身胆寒。
“镇上最好的大夫已经请过来了,张大夫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赵潭点点头,提步往楼下走,姜辰急忙问:“三奶奶要去哪儿?”
“我去找三爷。”她的声音不容反驳,带着一抹决然。
可溪洞这么大,三奶奶一个女子怎么去找?
若是出了什么事,三爷回来后见不到三奶奶,不是雪上加霜!
“鲍大人带了足够的人手,”姜辰几步追上去,“三奶奶就在茶肆等一等吧,或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赵潭断然道:“我等不了。”
是的,她等不了。
一刻也等不了。
赵潭带上水囊和一把匕首,和姜辰两人在这附近分头行事。
山路窄而陡,两旁长满了荆刺,尖锐的匕首划断支出来的灌刺,赵潭一声声喊着“三爷”。
空荡的林子里却只有树叶被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山上回荡。
天渐渐沉浸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天地相连处,灰白的云愈发的淡薄。
暮色四合,傍晚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
赵潭抹掉满额的汗水,仍然坚持着寻找曹煜。
她爬到山坡的另一头,有一处断崖在眼前延展开来。
赵潭看到不远处一根矮树枝上挂着一片残布。
心头一跳,她急步走上前,一抹赭石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这是从曹煜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赵潭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断崖。
她趴在崖边往下看,灌木丛掩映间,左侧有道赭石色的身影。
“曹煜!”她喊了一声,底下的人却没有动静。
想着这个时候回去叫人肯定来不及了,赵潭顺着崖边的蔓藤滑下去,径直走到那道身影前。
只见曹煜紧闭着眼,整个人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
贯穿他身体的断剑还没拔出来。
赵潭急忙走过去,脚底踩在草丛里传出一阵响动,昏沉的天幕下,凉风猛地刮过。
一大片野草迎风伏动,就像谁在唱歌一样,令这沉寂的断崖下让人平生畏惧。
赵潭双眼通红,蹲下身顿了半晌,这才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手不听使唤地打着颤,心弦仿佛快要绷断了一样。
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再次袭上了她的心头。
要是曹煜就这么死在她面前,她怕是会承受不住的。
他身体里的这把剑,原本应该刺向她的。
羽纱衣已经被汗水浸透,额角上大颗的汗珠往下落,赵潭心往下一沉,指尖就要放在他的鼻尖下,忽然眼前的人睁开了一双眼睛。
手腕也被一股大力狠狠捏住。
“曹煜!”赵潭顿了一下,立即喊了他一声。
就像忽然失而复得,那种费尽心力才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喜悦,“你没事就好。”
曹煜好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他重重咳嗽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捏住她手腕的手。
好似方才那样的力气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松手,他的气息都快要散了。
心头一颤,赵潭连忙打开水囊给他喂水,他抿了几口干涸的唇也没能恢复颜色。
愈发涣散的双眸令赵潭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将水囊递给他,赵潭道:“三爷在这等等,我去喊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