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长街那头,一条车队,缓缓行来。
宝马雕车香满路。
车上,插满了各色梅花。
一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在马车上,随着笛声翩翩起舞。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诞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即便是不同音律的云皎皎,也在进宫时见过这支舞。
这便是那前朝传下来的最着名的惊鸿舞。
当年在宫中第一次见到这只舞的时候,已然惊讶不已。
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再次见了,忽然觉得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长鬓如云,轻衣似雾。
她的脸上蒙着一块粉色的面纱,故而瞧不清楚她具体的模样。但是从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来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而眼前这个女子,大有媚骨天成之姿。
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情。
但浑身又给人一种清冷的气质。
清冷和妩媚本该是一对极为矛盾的气质,可在她的身上却是浑然一体。
直到看见了她的眼睛,云皎皎才明白为何这两种气质会集中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是淡淡的疏离,是对人情的淡薄,是看透一切之后的心灰意冷。
周围的男人见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纷纷睁大了双眼,目光随着女人的动作而游走,生怕错过了细细瞧着这女人的机会。
那样子,倒像是那深山老林里久不开荤的饿狼,忽然见到了一只小白兔。
“哇,这长安城里的美人真多呀!”就连云皎皎,也忍不住感叹道。
可他身旁的颜如玉,好像对看美人并不感兴趣,一双眼睛一直瞧着身旁的云皎皎,星眸中隐隐的担忧,就害怕人群将两人冲散。
云皎皎说完了话,却久久没有等到颜如玉的回答。岁抬头看了他一眼。
二月阳光正好,春风温软。
细碎的阳光穿过柳树照下来,正巧落在颜如玉的脸上,看得久了,倒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瞧着这样的颜如玉,云皎皎忽然觉得,那花车上的女子同他比起来,竟有云泥之别。
这厮,果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玉蝶姑娘!”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整个人群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都不停地喊着。
“玉蝶姑娘!”
“玉蝶姑娘!”
……
听着人们的呼喊,花车上的女子,解下了脸上的面纱,双眸扫过人群,浅浅一笑。
见到她的笑容,人群更加激动。
花车从云皎皎面前驶过,车上的女人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云皎皎对着她笑了笑。
女子微微楞了片刻,才朝着云皎皎点了点头。
花车渐渐走远了。
瞧着她的背影,云皎皎低声呢喃道:“原来她叫玉蝶啊。”
“行了,小姑娘,你说说你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的偏偏对这些事儿特别感兴趣?若你是个男儿身,恐怕得日日留恋花丛。”
见她如此,颜如玉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这小姑娘,明明自己就长得很好看,偏偏要羡慕别人。
恐怕她不知道,有很多人都羡慕着她吧。
“若我要是个男儿身,我一定娶一个美娇娘,绿衣捧砚,红袖添香,多好啊!到那时,即便是给我一个大官儿做,我都不愿意。”云皎皎摸着下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越发说的好像真的一般。
“可惜呀,你不是男儿身,”颜如玉斜斜的瞥了她一眼,甚是嫌弃的说道:“快将你嘴角的口水擦一擦吧。”
一句话,只换了云皎皎一记白眼。
“不是男儿身又如何?我同样可以嫁一个俊俏公子。”
听了这话,颜如玉心头一颤。
对呀,小姑娘终究会有嫁人的一天。
他与她之间不过就只是过客的关系罢了。
等找到了玉佛,此事一了,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那时,她依旧是开封云家的五姑娘,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倒霉女捕快。
而他,依旧是那个血里有风的飞贼,独自走过黑山白水,枕着孤独而眠。
他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现如今他能做的便是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天,再护送她一程。
想到这里,颜如玉低下头去,又靠近了她几分,鼻尖传来云皎皎身上浅淡的甘草香味。
这香味,甜腻得叫人有些上瘾。
颜如玉稳了稳心神,才打趣道:“小姑娘,你说这世间还有比我更俊俏的男儿吗?再说了,小姑娘你长得本来就不好看,也就只有本公子不嫌弃你。”
云皎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
“呸!登徒子,臭流氓,臭不要脸!你要再说这些胡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嘴上虽这样说着,可她的心里,此刻已经翻江倒海。
要是这些话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有的时候,她也想欺骗一下自己,也想告诉自己,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想让他带她走。
但是她不能这样做。
她是云家的女儿,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忠孝节义早已深深的刻入了她的骨髓。
她不能让云家跟着她蒙羞。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这般凶狠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讨喜。”颜如玉又开口说道。
这边,两人正说着。
前方人群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两人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台上滚下来落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马儿的嘶鸣。
再然后,前方人群开始慌乱起来。
从这慌乱的声音中,云皎皎敏锐的捕捉到了一句话。
“啊!玉蝶姑娘死啦!”
一句话传来,颜如玉和云皎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皆诧异不已。
方才还在花车上跳着惊鸿舞的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死了?
见有人忽然死去,人群忽然像潮水一般往那边涌了过去。
人都有凑热闹的天性,如今有这样大的热闹可以看,他们才不会管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儿沾染了官司。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花车已经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
“哎,这么好看的女子死了多可惜呀。”
“就是啊,这玉蝶姑娘可是那梨香院的头牌,当初,玉蝶姑娘就是靠这支惊鸿舞,一跃成为梨香院头牌的。”
“诶,你们说会不会是玉蝶姑娘得罪了花神?”
“得罪花神?不会吧?他不就是选出来的十二花神之一吗?”
……
人群里,各种议论纷纷。
从这些人的议论中,云皎皎大抵知道了眼前这个玉蝶姑娘的来历。
梨香院。
这长安城的青楼,名字倒是取得风雅至极。
“李捕头来了,快让让。”
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声。
听了这句话,众人纷纷往两侧让开,瞬间为来人开了一条道路。
云皎皎站在外面,一眼便瞧见了来人。
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好相与的。
再瞧周围百姓看他的目光,没有恐惧之意。
倒满满的是敬佩,以及充分的信任。
要想知道地方官员究竟怎么样,只需要上街逛逛,看看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如何,便一切皆明了。
即便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但是百姓的眼睛不会骗人。
看着百姓的反应,云皎皎知道,这位李捕头,值得信任。
也就跟在李捕头的身后,挤了进去。
方才还一舞倾城,顾盼生辉的女子,如今却已躺在了地上。
一双秋水泛波的眼,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气,就那样直勾勾的睁着,瞧着上面的天空。
粉衣浸了血,她的身下亦是一片血迹。
那缓缓流动的血里,静静的躺着几朵梅花。
再看那花车,四周围栏尚在,只是一侧的梅花全部折断。
受了惊的马儿,现下已经被人稳住了。
但还是不安的在原地踱来踱去,不时打着响鼻。
粗略看来,倒像是玉蝶在跳舞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翻身摔下了马车,后脑勺磕在地上,当场毙命。
但具体该是如何,还是需要先检验尸体。
那李捕头,走到玉蝶的尸体面前,正欲上前检查尸体。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跟在身后的云皎皎。
便转过身来,看着她,开口说道:“女孩子还是不要看这些,吓到了就不好了。”
云皎皎想过,自己这样突然的跟在他的身后,被他发现了,定是会将自己赶出去。
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稳了稳心神,云皎皎抬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没事儿,我不怕。”
“看不出来,姑娘胆子挺大。”李捕头说完,瞥见她手中的剑,也就知晓了她为何不怕了。
舞刀弄剑的女子,又岂是那些胆小怕事之人呢?
“小姑娘胆子确实挺大的。”颜如玉负手,走到云皎皎身边,看向李捕头的眼神,显得冷漠不已。
李捕头看着两人,又开口说道:“这里毕竟是案发现场,二位还是请离开吧。”
“李捕头这是要将尸体带回衙门?”云皎皎没有走,反而蹲在了尸体面前,细细的查看起来。
见她这番动作,李捕头试探着开口:“姑娘也是仵作?”
自那位秦烟姑娘开始,女仵作,在本朝,随是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如今,眼前这位姑娘,查看尸体的时候,神色专注,实在难免让他不怀疑。
锦云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