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匠籍者,近我前来!”
“樵牧渔人,近我前来!”
“陶工近我前来!”
“染工近我前来!”
“家中女眷有纺纱或是擅长一技之长者,亦代其向裴主簿报上。”
……
随着李君羡越分越细,人群逐渐化为数个阵营,裴行俭明显忙碌不过来,但听李君羡又叮嘱道:“凡登记者,需问清赋役几时,免得耽误朝廷徭役。”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裴行俭却莫名觉得有理,于是脑袋上顶着问号,心里顺从地招呼县廨笔吏,共同前去完成基础统计这项最磨人的工作。
这是一项大工程,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完不成的,看着裴行俭慢慢上手,李君羡趁机将那六位二十出头,曾读过几本书籍的青年带进县廨偏厅。
在这个时代,能识字读书太难得了,李君羡唤来香茶递上:“尔等可曾考取过科举?”
几人平日打交道之人最多不过县廨差役,突然与一位将军同坐一堂,难免有些胆怯,推搡之中,还是由那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出来说话:“不瞒将军,我等几人家中皆为商贾,无有应试科举的机会。”
原来是六位青莲居士啊!不过,这也没办法,士农工商的体制对于仍需人力生产来完成的古代,有利于农业发展。
“既为商贾子嗣,可懂得算学?”
“家中以酿制豆腐为生,平日倒也与阿耶学过,只是不甚精通。”
“豆腐?豆腐是好吃食,不知生意如何啊?”
见李君羡闲话家常起来,青年也逐渐放开,拱手回道:“原本大通坊坊临甚爱食我家豆腐,只是月前屋舍倾塌,豆腐作坊毁于一旦,如今已是没了生计。”
“只为大通坊一坊供用吗?”
“豆腐制作耗时费力,作坊也甚是狭小,能为大通坊一坊供用,已能勉强维持生计了。”
转而再问其他几人,也都是些平日百姓常用面饼之类的商贾,规模最多覆盖两三坊,略作思量后,李君羡对几人道:“如今朝廷正在助力尔等受灾民众筑建新宅,只是本次受灾范围较广,即使有了新宅,尔等一时半会也难有生计可活,因此良相特点派本将前来,为尔等寻求生计,你几人既读书识字,可愿助本将一臂之力?”
“将军一心为我,我等自鞍前马后,竭力相助!”六人齐声道。
“那就先互相认识一下!”李君羡一一扫过面貌各异的六人,“本将乃玄武门守将,左武卫中郎将李君羡,这次也不过是临时调来,无有官职,私下唤我五郎即可。”
几人中年龄最小,长得也甚是可爱的楞娃拜道:“小民杜行如,愿蒙五郎指教!”
捏捏杜行如可爱的娃娃脸,李君羡走近豆腐郎身前,只见他禀礼道:“小民杜怀恭,愿蒙五郎指教!”
闻言,李君羡眼前一亮,心中疑惑道:杜怀恭,这么巧吗?
“尚未婚配否?”
“蛤?”话锋斗变,使得杜怀恭心中莫名奇怪,挠头回道,“尚未……”
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李君羡满目欢喜地拍着杜怀恭的肩膀,心中暗喜:“李勣,我好像找到你女婿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今日可真是够巧的,先是遇到了苏定方的徒弟,继而又遇到了李勣的女婿,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模式吗?爱了爱了。
之所以说李勣的好日子到头了,是因为杜怀恭确是他幼女的夫婿,而这对翁婿在野史中还有一段‘佳话’!
野史有言,李二征高句丽时,李勣被任命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领步、骑军六万,大军开拔之际,李勣传信与女婿,希望杜怀恭能前来追随自己建功立业,以求勋效。
突来的提拔让杜怀恭既欢喜又觉莫名,联想到自己出身卑微,向来不为他这位出将入相的岳父喜爱,于是杜怀恭以没钱备制行囊,拒绝了岳父的好意。
没钱?岳父身为英国公岂能亏待,大手一挥,当即差人送上钱粮。
由于唐朝是府军制,战马武器需要自己筹备,杜怀恭又以此为由,二次拒绝了岳父。面对女婿层出不穷的幺蛾子,李勣依然没有动怒,又送上武器军马。
照理说,这次杜怀恭怎么也该启程上路了,结果李勣差人去寻时,竟得知杜怀恭逃进了岐阳山中,消失不见了。
等大军回师后,杜怀恭也回到了家中,朋友前来询问为何如此折腾?只听杜怀恭无奈道:“君侯欲以我立法耳!”
意思就是说,从来都看不起他的好岳父,压根就没想提拔他,之所以召他入军,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行军经验,只要他在途中有任何行为不当,或者好岳父需要明正典刑时,自己就是第一个出来挨刀之人。
好岳父就是要用这一手,向众军正名自己的大公无私,同时还能剔除自己这个碍眼的女婿,从而换个心仪的女婿。
这时,裴行俭已然登记完毕,递上名册,李君羡一页页翻看,有匠籍者,大匠十六人,小匠四十七人;樵牧渔人,二十四人;陶工八人;染工七人;家中女眷有纺纱或是擅长者,十六人;余下多是田丁,算上今日未曾前来的,数量有点超乎想象。
“李将军是想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之策来救治吗?”适才裴行俭登记时,似乎明白了李君羡的用意。
如果依朝廷旧制,本次救灾,是全面覆盖,依户籍人口发放钱粮,此前良相房玄龄就是这般安排的。只是如此以来,耗时耗力,时间一久,人心惶惶不说,朝廷也无辜耗损钱粮。
而李君羡这般细分之后,可先助有生计者筑建作坊,恢复受灾数坊的日常所需,其他工匠、陶工、染工等,可以在救治途中助力建造新宅,此后这些人便可以自身一技之长,自谋生路,可谓是一劳永逸。
但见李君羡笑道:“裴主簿聪慧,只是我心中之策,不止于此!”
言罢,出了偏厅,来到县廨前堂,对一众惶恐的田丁道:“尔等不必忧虑,此次灾情,既有天灾亦有人祸,本将会与良相商议,呈报圣人免去尔等今年田租,眼下且先回去,容我与裴主簿校检户籍后,再亲自前去巡视。”
“免租?”裴行俭满是惊愕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李君羡,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