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郝呈三日初步挑选,将宣义坊所剩三百余人,依李君羡意思,分为三批。其中稍显精壮,无大病者七十二人,有旧疾或是残缺之人一百三七人,余下全都是那妙手七郎刘齐的徒子徒孙,先前以鸡鸣狗盗为生,如今失了领头,出了宣义坊,放个屁都会被人盯老半天,自是再无偷盗之心。
为检验众人身体实际情况,这几日李君羡特令,早间由延平门出发,凡是能于午时抵达东面的延兴门者,午饭加一块鸡腿,能于酉时回抵延平门者,夜宵多加一碗肉羹。
起初众人还都不以为然,奈何其中不乏有痛改前非之人,想借此机会,给明公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随着李君羡每隔几日,便向宣义坊送来衣物、兵器、马匹等,那稍懂点人事的都看出,明公是想大干一番,自是前赴后继。
你既有心改过,我自给你机会!有病治病,有伤医伤,除了源源不断送来的装备,还有私家教练刘仁实亲自指导。时而禁军中的小校,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指导演练阵法,时而金吾卫也会前来还李君羡个人情,帮众人熟悉兵器使用、保养等知识。
随着每日报来的账目,李君羡发现,早晚能从延平门折返延兴门者,以多达二百余人,余下几十人不是有大伤,便是受不了此般苦楚,拿了贴补钱帛,趁着刚开春,去大安坊,与先前的几位花乞子耕田去了。
惶惶已过十余日,卫尉寺与兵部诸位监事已然调试好了李君羡所预期的弓弩,再借李二之名,调配了些许兵器甲胄。军马不敢奢望,民间马匹暂时能够应付,这几日喂养于宣义坊,让众人熟悉的马匹也有百余,粮草更是堆积如山。
是时候演练演练,看看还有何弥补之处了。
初春的烈阳高照,偶而划过几丝清香的微风,吸引着长安权贵携老扶幼,争相前去城外游玩去。而整改过的宣义坊,拆除了一间废寺,腾出大片空地,此刻,两百余人统一头戴灰色戴软脚幞头,身着褐色袍衫,脚蹬**靴,笔挺地站在临时划好的校场内,目光坚定,看着校场正方的翘头案,等候明公入场。
只见小校郝呈手中黄旗一掷,长呼道:“覆手!”
当即校场内七横八竖,四队人马齐齐左脚前踏,双手背于身后,昂首挺胸,沉声唤道:“有请明公检验!”
“好,很有精神!”
人为到,声先至,众人却是一丝也不敢妄动,只待坊外的李君羡手执马鞭,步伐沉稳,一步步越过众人队伍的空隙,随机检查衣着穿戴。
“可还记得当日入我崇贤坊时,本公曾有何言?”
“颜面!颜面!颜面!”众人应声答道,气沉如雷雷鼓声,震天撼地。
闻言,校场外为李君羡请来的观摩团,纷纷掩声嬉笑,军中演练时,多以杀敌为口号,这家伙调教出一班人马,竟只为颜面,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很好,本公甚是长脸!”
李君羡说时,一一扫过众人,举起手中赤旗,掷地一挥:“演练之前,先向今日前来观摩的禁军统帅、魏郑公、卫尉卿、大理寺卿、兵部侍郎,及长安、万年两县县令,问好!”
“请诸位多多指教!”众人抱拳在前,半躬身齐声喝道。
“有一套,有一套!”观摩团的案几后,张士贵与其他几人频频交涉,脸不时浮现出比训练禁军时还欣慰的笑容。
“列队!”郝呈令旗一挥,七横八竖的四队人马,当即大踏信步,列出三十二人,半蹲于前,斜拉过背后的箭袋,装填于手中的三槽弓弩。
一声“靶!”过后,众人四百余尺开外,立出十六面箭靶。规则很简单,脱靶者,当即出去,沿宣义坊奔走一圈,回来后,等待复活赛再战,若仍是脱靶,继续奔走一圈,直到中靶,方能作数。
十六面箭靶,三十二人,两两比拼,三局两胜,输者自行沿宣义坊奔走一圈,回来再与脱靶者比拼。
此法虽看不出实战成果,却也能让流痞出身的众人打好基础,此后每日勤加训练,经过几次实战弥补短缺,一二载之内,必是能成为一支强有力的队伍。
随着一列列弩手举步近前,轮番演练,卫尉卿仅凭侧耳聆听,便能知晓飞失没入箭靶几寸,而兵部侍郎则欣喜为观摩团其他人,解释加强版三槽弓弩的威力。
却见张士贵随手端起案几的三槽弓弩仔细打量片刻,满是不屑道:“强弓劲弩,驽之所以盛及,乃历代中原王朝骑兵短缺,为游牧铁骑践踏,须以劲弩增强步兵,反克骑兵。然如今我朝军马万千,兵多将广,各个训练有素,强弓随手一拉,便是满弓如月,又何须巧借此等琐碎之物?”
张士贵所言不虚,历史中唐朝正是因为战马强大,而舍弃劲弩,军队中弓弩手的比例更是历代最少,仅占三分之一不到。近身对敌时,唐军甚至会丢弃弓弩,抽出刀棒,施行肉搏战。
而到了两宋,陇右牧场已失,战马短缺,又有契丹等众多游牧民族铁骑威慑,不得已重新启用、并研发加强弓弩威力,床子弩、踏张弩、脚蹬弩、腰驽层出不穷,甚至有几张驽联合一起的床子弩。
因为巨大,多于城防使用,也间接能看出是守势为要,却也与李君羡训练的目的一致,他总不能率领这二百余人,去与李二硬刚吧?那可真是开了天大玩笑了。也是因此,朝中有谏官弹劾他私自训练武士,李二全当没看见。
卫尉寺与兵部的武库署之所以对加强劲弩如此心,乃是李君羡向李二请过旨,要将这三槽弓弩调试到最大威力后,发放给地方府军,保个一方安宁,也算得趁手利器,自是不会理会张士贵的不屑。
校场内一波又一波的比拼激烈非常,沿宣义坊奔走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观摩团开始有人坐不住,想要一试三槽弓弩的威力。但见裴行俭学着校场内比拼的手法身影,寻觅箭矢装填,招呼万年县县令也来个比拼。
那万年县新任的县令是个文弱书生,劲弩又十分笨重,学模学样端了片刻,已是双臂酸麻,又岂能比过裴行俭,片刻之内,已是输了好几顿饭。
樊可求也是好奇,随手端起一把弓弩,仔细端瞧,发现自己手的弓弩前端装了个圆鼓鼓的大包,好似与其他人装箭矢的劲弩不一样,以为是把破损弓弩,随手扣动机括,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来不及惊叫,自己已是被后坐力弹地后退数步。
待到镇定心神,睁眼细瞧,原本前端所装圆鼓鼓的大包竟飞了出去,形成一张硕大丝网,将正在比试的长安、万年县两位县令包裹其中,任由二人如何撕扯,纵是动弹不了分毫,狼狈之状,引得在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