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进了蟊贼,旅客全无睡意,一个个批着袄子前来院中查看货物无有损失,见十余蟊贼被困在正厅内的几根梁柱,询问屠捉驿可曾将潜入的蟊贼悉数抓住?
屠捉驿抬手指着那獐头鼠目的王六子:“不出屠某所料,今夜潜入驿馆蟊贼皆是由此人带来,适才屠某心切诸位客人货物,还未审讯,正好今夜投宿驿馆中有位来自长安的将军,蟊贼也是在其都卫拦截下才未遁走,不妨请其为诸位做主。如今眼看已见初晓,屠某先招呼驿丁为诸位筹备饭食。”
旅客多是路过,不想徒添是非,便将几人凉在正厅,自顾自忙去了,而宣义坊都卫正忙着收拾满院狼藉,也无暇顾及。
阎婉被惊醒后,差那婢女瑶儿下楼查看,正厅除了十余蟊贼,空无一人,瑶儿不敢亲近,趴在楼梯护栏间张望众人,而无人搭理的蟊贼们也在商量着如何脱身。
只见一个蟊贼缩头缩脑道:“屠捉驿说有位将军寄宿于此,若由那将军审讯,我等会不会被其就地正法啊?”
“去你娘的!我等只是偷盗,罪不至死,就是他天皇老子来了,也最多圈禁我等几日……”
王六子嘴这般说,心里却敲起了边鼓,今夜自己部署也算周密,怎就被人断了后路,真他娘是千年道行一朝丧。
正说时,一蟊贼蛄蛹身子,极力贴近王六子,二人打了照面,那蟊贼眼睛一个劲向下暗示,王六子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竟是一口瓷碗,当即左右相看,见寄宿的旅客大都在院中收拾货物,相视一笑,屁股齐齐向那瓷碗挪去,只听‘咔嚓’一声闷响,瓷碗碎裂成了三四块。
一阵摩挲脚踢,几个精明的蟊贼手都得到了一块,夹在手中杀下摩擦,意欲将捆绑的草绳磨断。
“想溜啊?”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王六子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身前立了一身穿襦裙,头束双环髻的女子,正满脸嬉笑看着自己,忙丢了手中碗片,憨笑道:“怎会呢……有你这位仙姑在此看守,我等岂能逃出仙姑法网?”
“谁是你仙姑?油嘴滑舌!”
这瑶儿也是在延康坊骄横惯了,话刚一脱口,张手就甩了王六子一巴掌,煞时,王六子脸落下一道五指印。
放常人怎能忍下这口恶气,可眼下众人若是不尽快逃离,片刻院中那位将军进来审判,可就不知下场如何了。只见王六子将被打的那面脸庞在肩膀蹭了蹭,长吸一口气,满是享受:“我王六子平生挨过无数巴掌,却是第一次挨到这般温软,又带几缕香味的巴掌,实在难得,烦求仙姑再赏我几巴掌,让我好留个念想。”
瑶儿哪见过这般无耻之徒,气得直跺脚:“无耻、无耻,你个登徒子!”
“能做仙姑眼中登徒子,我王六子死而无憾……”
二人你一嘴我一舌,那王六子本就是临乡出了名的流痞,几乎将平生最下流无耻的话全道了出来,若非手脚被捆缚,王六子敢当场手为他眼前的仙姑宽衣解带。瑶儿那受过这般调戏,抬脚踢在王六子小腹,冷哼道:“今日你这登徒子算是惹到姑奶奶了,李将军没空审判你,我楼去请我家王妃,今日不治你个死罪,姑奶奶我随你姓。”
她要抬脚楼,余光瞥见正在依在门前捂嘴嬉笑的任飞,气得两脸通红,张口就骂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这登徒子欺辱于我,也不帮手,还说沿途照顾我家王妃周全……”
闻言,任飞双手抱怀,撇嘴道:“你又不是我妻妾,我为何要帮你?”
接连受辱,瑶儿再也按捺不住,抬手一一掠过厅中众人:“你,还有你,都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就听任飞嬉笑道:“就这么点破事,也要惊动王妃,我当你有多大本事?”
言罢,近前收缴了几个蟊贼手中的碗片,丢在案,讥笑道:“呐,现在蟊贼也跑不了,你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好让我瞧瞧。”
“你休要将人看扁了!”瑶儿气冲冲道。
却听任飞冷笑一声:“整日就知道吆五喝六,今夜若无有我等在外照看,你此刻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不就是审出个所以然来吗,我今日就让你知晓,我延康坊出来之人,都非泛泛之辈。”
二人的争吵惊动了楼的阎婉,与俾子下楼前来查看,只见纱罩中的阎婉叹息一声:“此等小事就交由五郎去办好了,你又何必逞强呢?”
“我就是要做一回判官,好让这狗眼看人低的登徒子知晓厉害,不然一路当王妃你好欺负呢。”
“就让瑶儿审吧!”李君羡进厅依在案后,一副悠然自得。
却听阎婉道:“若是无有丢失货物,就交给驿馆捉驿,待天亮后,由当地县令前来带回县廨审讯,我等就不必过多插手了。”
“货物确是无有丢失,可贼人偏偏为何盯了这小驿馆,总得问个清楚。”
“五郎这是何意?”
“王妃有所不知,适才与院中检查货物损失,发现贼人潜入后,只翻查我等押送货物,其他旅客货物一概未动,明显冲着我等前来,若不是审讯清楚,此后沿途各驿站,怕是还会遇到今夜之事。”
闻言,瑶儿侧眸道:“那还不是你宣义坊都卫押送货物太多,又是长安权贵搜集的品,贼人定是看出货物贵重,这才冒险潜入驿馆。”
轻笑一声,李君羡走近那王六子身前,怒目俯瞰道:“可是如此?”
一字一顿,吓得王六子心悬一处,脱口道:“是……”
他口中的‘是’字就要咬定,却见李君羡面容越发狰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偷盗货物只是其次,乃我等沿途看见随行车马有女眷出入,想前来一睹……一睹芳容,对,一睹芳容。”
“一睹谁人芳容?”李君羡厉声道。
拧头看向纱罩之中的阎婉,王六子眼珠滴溜溜打转:“自是一睹王妃芳容了。”
闻言,阎婉心中也是一惊,只听瑶儿呵斥道:“你这登徒子何以知晓马车当中之人是位王妃?”
“这有何难?”
王六子说时,瞟了一眼阎婉身的纱罩:“往年途经临乡驿驿馆权贵也有不少,而我却从未见过你等如此装扮,车马之中不是朝中哪位大员妻妾,必是哪家王后府妃子了。妄想用押送货物之名掩饰,这一路所过之处人多眼杂,别人又不是傻子。”
急于求生,王六子话里一半真一半假,反而将李君羡意欲言说之事道出一半,省却了不少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