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离开秦府的时候,早已天黑,进入宵禁时段,武侯已开始巡街。
杜荷自然是不怕宵禁的,武侯们看到他,大多都装作没看见,顶多就是上来叮嘱几句,让他快点回家,别让他们为难。
杜荷和甄剑骑马缓行,仿若踏青,悠哉得很,行了许久,已看到家门,杜荷忽然扯住缰绳,勒停了马,道:“甄剑,陪我去一趟柳府吧。”
甄剑颔首:“喏。”
于是二人调转马头,前往永安坊。
由于柳府被灭门的案子太过重大,现在永安坊的门禁十分森严,杜荷远远便看到坊门那里有近十个武侯在值守,压根进不去。
杜荷转头问甄剑,不从坊门走,能进去吗?
“可以。”甄剑点头。
杜荷闻言大喜,赶忙问:“怎么进去?”
“跟我来。”甄剑说着用双腿一夹马腹,走在了前面,杜荷赶紧驱马紧跟其后。
没过一会儿,他们又碰到了两个巡街武侯,可能是因为这里放生过灭门大案,所以这些武侯格外小心,叮嘱杜荷,让他快快回家,杜荷敷衍答应,将他们打发了。
甄剑带着杜荷绕着永安坊走了许久,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叫做永安渠,从长安城最南边的大安坊斜流而进,然后一路向北,穿过十几个坊,最后从德修坊流出长安城。
长安城里的河流有个特点,河边喜种柳树,这永安渠自然也不例外,两边种满了柳树。
甄剑骑马来到一株柳树前,翻身下马,先栓好了马,然后转身面朝南,看了看永安坊坊墙与这棵树的距离,两丈有余,三丈不到。
“就这棵树。”甄剑说了声,脚下一用力,宛如狸猫上树,一下子就窜到了树上,离地足有两丈多高。
杜荷抬头一脸懵逼地望着树上的甄剑,问道:“你是上去了,我怎么办?”
甄剑从腰间的一个羊皮腰包里摸出了一捆绳索,将绳索放下去,淡淡道:“绑腰上。”
甄剑赶忙把绳索绑在腰上,刚绑好,甄剑用力一拉,杜荷感觉腰部一痛,整个人就腾空飞起,他有恐高症,要不是他刻意忍住,估计早就吓得叫起来了。
甄剑的臂力很大,一下子就把杜荷拽到了树上,并且稳稳地放在两个大树杈之间,杜荷低头一看脚下,顿时头晕目眩,差点就要栽下去,幸亏甄剑扶住了他。
“别……别松手,我怕。”杜荷吓得都有点结巴了。
甄剑疑惑问:“你怕高?”
杜荷连连点头:“怕的要死。”
甄剑再次目测了一下自己与坊墙的距离,道:“闭上眼。”
杜荷照做,闭上了眼。
甄剑又道:“我带你过去,但你千万别叫。”
杜荷怕自己忍不住,抓起衣角就往嘴里塞,塞得满满的。
甄剑在树杈上微微退了一步半,一个简短的冲刺,同时伸出左手夹住杜荷,只见夜空之中,一道黑影掠空而过,划过近三丈远的距离,落在了永安坊的坊墙上。
杜荷腰间的绳索尚未解开,甄剑就用绳索吊着杜荷,将他缓缓放入永安坊内,然后自己也跳下去。
“可以睁眼了。”
杜荷闻言睁开眼,借助微弱的月色看到他们已经进入永安坊,顿时开心得把塞在嘴里的衣服全都抽了出来,赞道:“厉害啊,甄剑,飞檐走壁,了不起,啥时候教教我吧。”
甄剑道:“我六岁便开始练这个,至今将近二十年,你若是有那个耐心,我可以教你。”
“那算了。”杜荷一边解腰间的绳索,一边道,“我这人最怕吃苦了,还要坚持二十年,肯定没戏。”
杜荷解开绳索,甄剑问:“柳府在哪?”
“不知道,慢慢找吧。”
于是二人开始在永安坊里四处寻找起来。
还好,柳府不难找,因为现在的柳府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与众不同,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杜荷望着眼前的废墟,一时间有点怔忡。
就在杜荷发愣的时候,甄剑已经走进了废墟,月光暗淡,想要用眼睛看,只怕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他便侧起耳朵仔细聆听。
杜荷也走进了废墟,四处查看,他不敢离甄剑太远,这里又黑又乱,跟乱葬岗似的,他其实还是挺害怕的。
找了一个多时辰,二人将柳府的废墟几乎寻了个遍,也无任何发现,杜荷不禁叹道:“我就不该来,都过去一个月了,还能有个屁线索。”
甄剑道:“白天来或许还能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杜荷道:“白天更不可能了,现在这里可是是非之地,官府白天肯定派人监守,谁来这里查看,估计就要被带到大理寺或者刑部去问话了。”
忽然,甄剑道:“别说话。”
杜荷闻言一惊,还以为是有人来了,转头发现甄剑正在歪着头仔细聆听,便没敢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甄剑原地旋转一圈,缓缓朝西北方向走去,由于地上残垣断壁太多,路不好走,他又四处绕了几下。
杜荷看出来了,甄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正在寻找出声点。
果然,甄剑走到一处石堆断木前,把耳朵贴着石块仔细听,然后惊喜道:“这下面有人在哭。”
杜荷赶忙过去,学着他的样子仔细听,可什么也听不到,不禁疑惑问:“你是不是幻听了?”
“相信我。”甄剑一脸严肃道,“这下面肯定有人。”
杜荷无奈,望着眼前将近一人高的乱石堆,还好石块都不大,不过有两根被烧了一半的房梁看起来很重,想要挪开,估计得费不少力气。
“挖吧。”杜荷说了声,两人开始搬石头和断木。
还好他们二人都年轻,力气充沛,忙活了许久,将所有的砖石和房梁都搬开,但下面什么都没有,哪有什么人。
甄剑匍匐在地,将耳朵紧贴地面,一会儿换个地方,连换了三个位置后,他敲了敲地面,惊喜道:“这里是一个地窖暗门,人就在下面。”
杜荷也上前敲了敲地面,发现声音确实有点空,他们用手将地面的灰尘全部清理掉,果然,露出一个铁环把手。
甄剑抓住铁环把手,用力一拉,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就被掀开了,下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杜荷望着一片黑暗的地洞,心头发毛,小声道:“你不是说下面有人哭的吗?掀开门了,咋什么都听不到?”
“刚才明明听到的。”甄剑道,“不管了,下去看看吧。”
“疯啦!”杜荷惊呼,“天知道下面有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甄剑忽然一把抓住杜荷的衣服,用力一扯,“呲啦”一声裂帛响,杜荷的衣服被他撕下了好大的一块。
杜荷愣住了,眨巴着眼望着甄剑:“你撕我衣服做什么?”
“做火把,我带火刀火石了。”甄剑说着便从旁边找来木棍,把撕下来的衣服裹在木棍顶端,做火把。
杜荷郁闷问:“你为什么不撕自己的衣服,你知道我衣服有多贵吗?”
“知道。”甄剑取出火刀火石和木屑,开始点火,淡淡道,“可是你有钱,不在乎这点衣服。”
“我有钱怪我咯?不行,你得赔我这件衣服。”
甄剑抬头望着他,很认真地问:“真的要赔?”
“当然,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必须赔!不然我这主人颜面何存,跟你姓甄算了。”
“好吧。”甄剑直接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甄剑赶忙拉住他:“怎么就走了,不下去看看了?”
“你自己下去吧。”甄剑道,“反正这个案子也与我无关,我何必搅合,还得花钱赔你衣服,我一个月才赚几个钱。”
甄剑闻言沉默了,良久,他缓缓道:“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甄荷。”
甄剑默默转身,回去继续点火。
杜荷郁闷地抬头望月,心中暗叹:“我这主人……果然是毫无颜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