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觉得李世民的思维有点跳跃,他大致也能猜到这是为什么,这一切,就要从猴子偷桃的故事说起了……
杜荷自然不会跟杜楚客讲猴子偷桃的故事。
接下来,杜楚客便对着杜荷好一阵唠叨,让他收收性子,军中纪律严苛,千万不要犯浑……
杜荷装好孩子,不管杜楚客说什么,他都点头:“叔父教训得对。”“谨遵叔父教诲……”
一招鲜,吃遍天,杜楚客虽然猜到杜荷很有可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他也没办法,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原则,把作为一个叔叔该唠叨的话都唠叨完,这才叹息一声,回家去。
送走了杜楚客,杜荷立刻便让王大年找来许多晒干的羊皮,让丫鬟们缝合成四个皮口袋,然后把两百斤的黑火药分成四份,装进羊皮口袋里,把袋口扎紧,以防受潮。撬开自己房间里的地砖,挖个浅坑,放一只木箱进去,皮口袋放在木箱子里,盖上木箱,上锁,再盖土,盖地砖,一切恢复原样。
这么一忙活,一天又过去了,躺在床上想想明天就要去投军了,杜荷不禁有点慨叹,前世他也想过去当兵,体验一下军人的感觉,这种想法或许在许多人的脑子里出现过,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现在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去就去吧,正好也可以看看李世民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一夜无话,隔日一早,天刚亮,兵部就来人了,来的是个主事,见兵部的人来了,王大年赶紧去催杜荷起床。
杜荷起床,洗漱,吃朝食,然后来到客厅,兵部主事在这等得都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兵部主事惊醒,见杜荷进来了,赶忙起身行礼:“兵部主事范有为,拜会杜少郎。”
杜荷还礼:“范主事莫客气,请坐。”
范主事道:“不坐了,咱们走吧,侯尚书特地命我前来引你去投军。”
杜荷微笑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走吧。”
“好,走。”
两人走出客厅,一路来到前院,到门口,王大年牵马过来,杜荷刚准备上马。
范主事赶忙问:“杜少朗,你的兵刃呢?”
“兵刃?”杜荷愣了愣,摊手道,“我没兵刃啊。”
范主事提醒道:“投军要自带战马兵刃的。”
杜荷一脸为难道:“可我没有准备啊,这样吧,咱们明日再去,范主事请回吧,在下不送了。”他说完转身就准备回去。
“杜少朗莫闹。”范主事赶忙上前一把拽住杜荷,道,“侯尚书说了,今日杜少朗必须前去投军,否则下官我……只怕也不用在兵部待下去了。”说到这里,范有为委屈得都快哭了。
“罢了罢了,怕你了。”杜荷无奈地转头望向王大年,“大年,给我弄一把刀来。”
王大年刚准备回去拿刀。
李瑶忽然出现,朗声道:“夫君,刀给你送来了。”
只见李瑶双手捧着一柄横刀,步伐庄严地走过来。
杜荷没有多说什么,待她走到面前,接过她递来的刀。
李瑶又从身边的婢女手里接过一个行囊,递给杜荷,道:“夫君,军中不比在家,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里面有换洗的衣物,还有些钱,若遇事情,务必遣人知会我。”
临别在即,李瑶如此庄重地来为他送行,杜荷心里倒觉温暖,笑了笑,道:“知会你……你在长安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能帮到我吗?”
李瑶满面认真之色,道:“我虽力孤,但夫君若是遇事,我定竭全力帮助夫君。”
“有你这句话就够啦。”杜荷仰头望向天空,喟然叹道,“鸟儿要被关进笼子了,悲哀啊……”
他说罢脚踩马镫,翻身上马,给了范主事一个眼神,道:“出发吧。”
范主事和其他兵部小吏也纷纷上马,范主事喝了一声:“出发”队伍缓缓启动。
前往皇城的路上,杜荷问范有为:“范主事,我此次投军,不知会被分入哪个军中?”
他好像记得圣旨里有说过让他投军左武卫,不过由于时间太久,他不记得了,所以便问了这么一句。
范有为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杜少朗你投军乃是圣人恩赐,将由侯尚书亲自操办,你最终会被分入哪个军,皆由侯尚书说了算。”
“侯君集啊……”杜荷直咂嘴,他对侯君集没什么好感,毕竟这货在历史上是个造反派,在他书里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侯君集为什么袒护自己,说什么没有没有达到十五岁,不可投军,都是借口,圣人圣旨都下了,没有达到十五岁又怎样。
怀着满心疑虑,杜荷随着兵部一行人进入皇城,绕过太常寺,就到尚书省了。
尚书省分六部,这六部也是有排名的,按重要程度,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工。
所以,这六部的官署也是按这个顺序排列的,兵部在第三排,左手边。
在范有为的带领下,杜荷一路来到了侯君集的衙署,杜荷进入衙署后。
侯君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眉开眼笑,摸着络腮胡子,道:“哟,杜荷来啦,来,坐。”
看他这热情而又随意的模样,杜荷差点以为自己跟他很熟。
杜荷叉手行礼:“杜荷拜见侯尚书。”
“唉,何必这么拘谨,来,坐下说话。”侯君集和蔼得好似杜荷的亲叔叔。
杜荷一时间有点懵,不断反问:“难道我真的跟他很熟?”
杜荷还是坐下了。
刚坐下,侯君集便笑呵呵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牛痘疫苗的事,你立下大功啦,整个大唐都承你的福,你阿爷若是在九泉之下有知,定十分欣慰的。”
杜荷谦虚道:“我只是运气好而已,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太谦虚啦。”侯君集继续夸杜荷,“听闻你在慈县的时候,一人追着七八十悍匪杀,勇猛无敌啊,仔细想来,圣人让你投军,也不是坏事啊,说不定你还能在马背上立功,将来再度光耀杜家门楣呢。”
“呵呵……”杜荷都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剿匪的事,他真的不好意思再提了,那是他的功劳吗,那就是走了狗屎运,所以他只能干笑。
侯君集一个劲地夸杜荷,把杜荷夸得恨不自在,杜荷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主动道:“那个……侯尚书,我是来投军的,咱们……不如先办正事吧。”
侯君集点头:“好,办正事。”
侯君集拿出一门青色的册子,一阵誊写,盖上了印,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册子,重复一次这个操作,把青色的册子递给杜荷,道:“持此文书,去左武卫吧,让范有为带你去。”
“喏。”杜荷上前双手接过册子,翻看了看,上面写着他的籍贯,投军年月,年龄,家中成员等详细信息,最后写着军籍所属,左武卫三团,二旅,二队,三火,兵丁。
望着自己的兵书册,杜荷无奈叹息,堂堂莱国公的儿子,去当个大头兵,天理何在啊,那些二世主们,哪个投军不是从对正和旅帅做起的。
没办法,他知道自己被李世民针对了,只能委曲求全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范有为在衙署外面等着,见杜荷出来,赶忙上前问:“杜少郎,分到了哪里?”
杜荷道:“左武卫。”
“啊,还好还好。”
杜荷疑惑问:“怎么好了?”
范有为笑着解释道:“只要还在长安,就好,若是外放折冲府,就大大不妙了。”
杜荷问:“有何差别?”
范有为挑了挑眉,道:“您毕竟是杜相之后,咱们大唐的功勋之子,只要是在长安投军的,用不了两年,就能节节高升。”
杜荷明白他的意思,镀金。
杜荷展开兵书册,道:“可我是个大头兵,怎么节节高升?”
范有为看了一眼,一时间有点懵,那表情仿佛在说:“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但他反应很快,随即便干笑着安慰杜荷:“那也比在外面吃苦受累强,长安多好啊。”
杜荷也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向东,出了皇城,来到兴宁坊,这里是左武卫大营所在,左武卫戍守通化门,每月还要出通化门,在龙首渠附近操练。
左武卫里,职位最高的是左武卫大将军,眼下担任左武卫大将军职位的,是秦琼,然而秦琼常年抱病在身,根本无法管理军务,于是左武卫军营中,目前是左武卫将军牛进达说了算。
杜荷在范有为的引领下,进入了左武卫大营,递上兵部开具的兵丁公文册后,等了许久,牛进达的亲卫来传话,牛将军要见杜荷。
这个可是特殊待遇了,寻常人投军,哪里会受到将军接见。
于是乎,范有为功成身退,告辞离开,杜荷随着牛进达的亲卫,来到了牛进达的牙帐。
由于不是行军在外,说是牙帐,其实不是帐篷,还是衙署。
杜荷进入衙署后,看到坐在军案后的牛进达,只见牛进达长得精壮,身材不高,样貌平平,若要说特别之处,那便是眼睛很大,估计戴隐形眼镜都不要掀眼皮。
“新兵杜荷拜见牛将军。”
“嗯。”牛进达点了点头,摊手道,“坐吧。”
杜荷道:“我是个小兵,岂能在将军衙署内入座。”
牛进达道:“你尚未入我左武卫籍,现在可以坐,待入了籍,一切便要按军中规矩来了。”
杜荷点头:“是,多谢牛将军。”说罢坦然入座。
牛进达望着杜荷,面带微笑道:“你的事迹,我听说不少,最近几个月,你在长安……名声很大。”
“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让将军见笑了。”杜荷一副自嘲模样。
牛进达道:“秦大将军昨日亲自去找了侯君集,又来找我,让我们务必好好安顿你。”
杜荷一时间有点尴尬,道:“这个……我来军中,就是为了磨炼自己,将军莫要为难,一切按规矩办。”
“当真?那我可就按规矩办啦。”
杜荷这下更尴尬了,摸了摸鼻子,缓缓道:“其实……我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牛进达不禁哈哈笑起来:“果然如程知节所说,是个混账小子。”
杜荷也不禁苦笑起来,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真不爽啊。
可这是军中,这是没办法的事,不管什么时代,军中永远是规矩最大的地方,你在外面再牛逼,再能折腾,到了军中,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牛进达拿起一旁的军籍册,一阵誊写,然后盖上印,交给杜荷,道:“出门左转,往前直走,去那里领军服军牌,从此之后,你便是我左武卫的兵了。”
“多谢牛将军。”杜荷起身行礼,接过军籍册,退了出来。
按照牛进达所指的路,左转之后,往前直行,路过校场,看到校场之上许多士兵正在操练,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杜荷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穿越之前,他也想过去参军,可是因为近视,验兵没有通过,心中还有点小遗憾,现在有机会来体验一下军中生活,也挺不错的。
杜荷找到了仓库,仓管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兵,给他发了一套皮甲军服,外加一个竹片做的军牌,军牌约麻将大小,上面用黑漆写着“杜荷”二字。
杜荷拿着军牌,问向老兵:“请问,这个牌子,放在哪里?”
“这是你的军牌,挂在左胸前。”老兵慢悠悠道,“若是哪天你上了战场,战死了,这军牌是要送回你家的。”
杜荷闻言一愣,战死……他从未想过这个,是啊,当兵就有可能打仗,打仗就有可能战死,多么沉重的话题。
杜荷为了安慰自己,强颜笑道:“老前辈真能开玩笑,咱们这是在长安,怎么可能上战场。”
“说不准的。”老兵目露苍凉之色,黯然叹道,“当年我同袍十人,现在死得只剩我一个了。”
杜荷闻言一时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