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裕六年,镇南将军因私藏军械妄图造反而被发配边南,新帝念其旧日有功,特赦其女留京。天下哗然,众人皆知镇南将军乃是忠臣一名,为国拼杀于边疆的最前线,打跑了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必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听得此消息,不由得为其担忧着皇帝此举会寒了众将士的心。
而镇南将军本人却宛如没事人一样,坐在康王府中。
“程墨,叔父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安宁就交给你了。”顾云清手里拎着一坛酒,注视着庭院里正在练武的少年。
“叔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安宁的,叔父一路保重身体,莫要担心。”少年剑锋一转,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将对练之人的剑挑飞后说道。
少年面容清秀,脸上因运动后透露出一抹健康的红,一双眼眸却好似山间的清泉,让顾云清的心间的烦躁减少了不少。
“好,”顾云清朗声一笑,走至少年面前猛地拍了拍人的肩膀。“今日我便将最后几套剑法全部交给你,你且记住,日后好教安宁一同学了。”
“谢谢叔父。”少年面带微笑,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心想,叔父哪儿都挺好的,就是劲儿太大了,唉。
这边两人在说着话,庭院一角却有人影鬼鬼祟祟的蹲着。
“小姐啊,你要是跑过去摔了,怕是将军不会吓一跳,反倒是会罚你了。”一略显老态的管家语重心长的对着自己面前这个小女娃说着。
“陈伯不用担心!有程墨哥哥在,爹爹不会罚我的。”小女娃蹲在地上,一脸兴奋,计划着等会儿冲出去吓那两人一跳。
陈伯看了一眼院中的二人,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你程墨哥哥在,将军才会罚你。
熟悉镇南将军的人就知道,这位镇南将军虽然功名显赫,战功累累,平日里喜怒无常,更是匈奴口中的铁血杀神,私底下却是个爱女如命的人。时长还跟自己的儿子吃醋,是个十足的女儿奴。
顾安宁出生那年恰逢变故,一出生便没了母亲,顾云清悲痛之中被香香软软的女儿救赎。歇了宫中安排的大部分工作,在家里带起了孩子。而顾云清的长子顾长安,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就被自己不靠谱的父亲拉着一起照顾妹妹。
两人都是男子,却是为顾安宁操碎了一颗本应该粗糙的男儿心。是此,顾安宁就这样被两个人宠着长到了今天,随不至于成为娇蛮不讲理的小姐,也是一个鬼点子颇多爱恶作剧的小丫头了。
“程墨哥哥!”两人并肩走着,只听一声呼喊,然后一个小人儿跟炮弹一样的就冲了过来。
少年见连忙蹲下抱住这小人儿,生怕她摔到。而扑进少年怀里的小女孩却是满脸通红,笑嘻嘻的抱住了少年。
“安宁,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跑,摔到怎么办。”顾云清故作严肃,轻斥了一句。他这个女儿,一点小姑娘的样子都没有,就喜欢到处跑。
顾安宁却是冲着顾云清做了个鬼脸,然后嬉笑着躲进少年怀里。少年笑笑,拍了拍人的背。
“怎么不听话呢,不乖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小人儿一听这话,这才不情不愿的对着顾云清小声的说了声,“爹爹我错了。”
“你呀….”顾云清摇了摇头,他这小丫头,不听她爹爹的话,反倒是对他程墨哥哥言听计从,真是叫人伤心。想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这小丫头带大,到头来因为平日几句轻斥失了宠爱,一想到这里,顾云清看那抱着人的少年也不爽了几分,仰头猛喝一口酒。
“行了,你照顾安宁吧,我要回府接旨了。”
“爹爹!不许喝酒!臭臭。”顾安宁从人怀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说道。
“臭丫头,不许管你老爹。”说完顾云清猛地踹了一直看戏的少年一脚,然后扭头就走。
“坏爹爹!”顾安宁生气的跺了跺脚,拉着少年的袖子,轻声问道。“哥哥你疼不疼,疼的话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不疼,安宁乖。”少年摸了摸自己生疼的屁股,咧着嘴安慰着小女孩,这要是让叔父听见可不是一脚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嗯,除了力气大以外,爱吃醋这一点也不太好。少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见这边话说的差不多,躲在角落的陈伯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立在少年身边,低头说道。
“少爷,没事吧。”
少年没好气的瞥人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把顾安宁抱在怀里。
“想笑就笑,憋着的样子真丑。走吧,用膳吧。”听见吃饭了,顾安宁倒是乖巧的搂住少年的脖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眨啊眨的。
“少爷这是什么话,老奴哪敢笑少爷呢。”身后的陈伯嘴里说着不敢,一双眼里却满是笑意,不紧不慢的跟在人身后。
这少年便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儿,齐王的儿子韩程墨。
说道这齐王,也是个好命的人儿,年轻时就不喜权势,整日游山玩水,小时就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交好,生母还是个家境极好的,给他留了一堆银子花销,争夺皇位之时,大方的给了皇帝一堆银子,玩笑的说着“你想干啥就干啥,你是太子,还怕那些个人不是,不行有我呢,不过你倒是要是真输了跟着我可就只能跟去山上当村夫去了。”
说完便大笑着离去,留下百感交集的皇帝在那。
因着这情,太子成功称帝之后,便给齐王封号,划了封地,知道他不爱留京闷着,便由了他离京到处游玩。
后来齐王带了个女人回来,说这是他他一生所爱?皇帝又大操大办的给二人举办了婚礼。顺带连着他俩的孩子韩程墨都宠爱非常。
若是个性子差点的,在这种滔天的权势中只怕迷了眼?成为一个纨绔子弟。而韩程墨出生不久,就被齐王夫妇带着天南海北的到处玩,愣是半点没留着娇惯的性子。
等韩程墨大一点,那夫妇二人又嫌他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给丢回京城来让皇帝帮忙照顾,皇帝看着这对夫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答应了。只是皇帝毕竟是皇帝,事情繁多,于是韩程墨就被踢过去给在家里热衷带娃的顾云清带了。
顾云清表示,他虽然热衷带娃,但他只爱他家闺女啊,随便踢个臭小子过来算什么。只是这话他心里想想就罢了,确实是没有勇气在皇帝面前说的。
于是韩程墨隔三差五的去镇南将军府学习武艺,顾云清吃醋了不想他见到顾安宁就自己到齐王府授课。一来二去的,几人关系倒是极好的。
顾安宁跟着韩程墨坐到桌上,只见桌上都是她极喜欢吃的菜,开心的拍了拍自己的小手,感谢了一番东道主韩程墨,然后自己乖乖的吃起了饭。
韩程墨倒是没有动筷子,少年清秀的脸上难得的浮起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顾安宁虽然吃的满脸都是饭粒子,却还是注意到了身边人不同寻常的神色,于是她万分不舍的放下了筷子,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是程墨哥哥还是要好好哄着的。
“哥哥你怎么了?”
“嗯?”
韩程墨看着一脸担心的小丫头,心里暗自埋怨皇帝的决定,只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哥哥是哪儿不舒服吗?安宁给你揉揉?”小丫头伸出肉乎乎的手在韩程墨的背上轻轻的揉着。顾安宁每次不舒服的时候,爹爹给她在背后揉揉就会舒服很多啦。
“安宁乖,哥哥没有不舒服。”韩程墨伸出手将小丫头脸上的饭粒子擦干净,轻声说道,“安宁想不想来哥哥这里住一段时间呀?”
“唉?”顾安宁倒是没有想到人会这么说,一下子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皱着眉头,“爹爹不会同意的。”
她才没有忘记每次她跟哥哥玩爹爹都在旁边瞪哥哥,小气鬼爹爹,哼。
“安宁不用担心,叔父已经同意了,怎么样,要来哥哥家住吗?”韩程墨有些好笑的看着人皱着的眉头,擦脸的手就着捏了捏人软乎乎的脸,嗯,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真的?!”小人儿听见自家爹爹同意了,兴奋极了,一把抱住人捏自己脸的手,笑了起来。不过兴奋没一会儿,这小人儿又嘟起了小嘴,拍开了那只手。
“哥哥是不是骗安宁,安宁可不是什么好骗的小孩儿!爹爹那种小气鬼,怎么会同意,你肯定在逗安宁开心。”小人儿叉着腰一口一个小气鬼的说着,倒是逗笑了旁边站着的陈伯等人。
小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看愣了韩程墨,摸了摸自己被拍掉的手,不由得感叹叔父小气的形象在人的心里十分的坚固啊。见顾安宁越说越坚定,韩程墨只好顺着人,假装自己的小伎俩被人发现了,叹了一口气。
“安宁真是太聪明啦,实际上叔父是要出远门,才让安宁住在哥哥这里。我怕直接说出来安宁会伤心嘛,安宁不会生哥哥的气吧。”韩程墨一脸悲痛,似乎不齿顾云清丢下女儿自己出远门,又似乎在担忧安宁生自己的气,看的对面的小人儿一阵心疼,连忙抱住人,拍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生气。
“好啦好啦哥哥,安宁不会生气的,哼,小气爹爹自己去玩了,我们就不管他,安宁跟哥哥住就是了。”
陈伯听见顾安宁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不由得感叹,小丫头还挺好骗。再看着自家少爷越发娴熟的演技,摸了摸胡子,不由得有些欣慰。想当年少爷还不会扮可怜,时常被镇南将军一顿教训。后来这项技能娴熟了之后,只要少爷被镇南将军揍了,小小姐就会替少爷出气,虽然这样的后果是被镇南将军记仇,时不时的下黑手袭击,不过多亏如此,自家少爷机灵了不少,也抗揍了不少。
一想起当初那个正直的过分的少爷,陈伯心口就一阵绞痛,他是齐王小的时候就跟着齐王了,对齐王不靠谱的性格也是十分了解,虽然他时常苦口婆心的劝说齐王要机灵点,凡事留个心眼,齐王也不往心里去,为此吃了不少亏,只是那人心大从来没把这些事放心上,后来有了少爷,陈伯就担心齐王给少爷带歪了,只是王妃看起来还是很靠谱的。
齐王夫妇把韩程墨带走的时候,陈伯还在想,出去见识见识也好,知道世间险恶,才不会走了齐王的老路,结果齐王二人把韩程墨丢回来的时候着实刷新的陈伯对这二人的看法。那是一个真正直的傻大胆,看啥不对都得说出来。对于镇南将军借教课借机揍他的事情也顶着顾云清的鼻子说他不对。顾云清是个人狠心黑的,也没跟韩程墨多说又揍了他一顿。
于是在韩程墨的连骗带哄的,顾安宁当天就住下了。次日,镇南将军下放边疆,众多百姓在城门相送。
据说,皇帝念镇南将军往日功劳,免了他的牢夹,留他最后的颜面。
顾安宁说,这就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