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你不要跑。你要是再跑的话,等你回了家,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一个苍老却又洪亮的声音在山沟里响着。
一个很年轻健壮的男声在这座不算很高却也不低,有个四五百米高的山上飘荡着:“爷爷,你追不住我的。”
这是爷孙俩,爷爷叫蔡德旺,孙子叫蔡胜男。
蔡德旺老了,跑不动了,怎么可能追得上那个像兔子一样的孙子呢,他只能够看着孙子像兔子一样的一溜烟地从自己的眼前跑走,然后他喘着粗气呆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孙子跑去的方向,叹息一声:“孙子大了,管不了了。可是不管他,难道任由他这么胡来吗?难道也要像他一样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山村里务一辈子的农吗?那怎么能行呢?”
现在娶个媳妇儿可是越来越难了,光是彩礼就得好几万了。他们家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呀!
蔡德旺还有一个二儿子没结婚呢,也是因为家里穷,再加上家是山沟里的,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自己这样的家庭。就是隔壁村那个腿上有些毛病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子蔡俊一气之下离开家去外地打工去了。
“哎!”
蔡德旺叹息一声,往家返回。太阳已经向着西面落下,漫天的昏黄的光芒照着大地,将佝偻的背影拉的长长的,更显得蔡德旺苍老凄凉。
刚进家门,老婆子刘来娣就开口问道:“老头子,找回狗蛋没?”
蔡德旺不想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刘来娣一看老头子摇头,就知道老头子没有找回自己的孙子来,眼睛就有些止不住,但还是忍住了,可是脾气却上来了:“都怪你!今天要打他!他才会跑的。现在可怎么办?学校的老师还是校长来了,你说怎么办?”
蔡德旺听说学校的校长还有老师来了,忙问道:“多会儿来的?”
刘来娣气还没消,说话口音自然也好不了:“你个老不死的刚刚出门追狗蛋,人家校长还有老师就来咱们家了。”
“你个老婆子不早说。”蔡德旺赶忙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快点给客人倒水,不要在那里傻站着了。咱们狗蛋是不念书了,可是也不能不招待人家校长还有老师呀。”
“用你说,早给人家倒好水了。”
蔡德旺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家里。蔡德旺的家是三间土窑,很旧,很破。白色的土墙上的泥土一片片脱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显得更加的破旧。门上的门帘是一块已经发了黑的红布,上面还打着好几个补丁。家里面有三个凳子,一个是学生坐的木板凳,两个是小板凳,小板凳旁边是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小方桌子,小方桌子上有两杯水,正冒着热气。
校长跟老师看到蔡德旺进来,急忙站起来,说道:“您就是蔡胜男的爷爷吧?”
蔡德旺下意识地点点头:“是的。”
校长看到老人点头,确认了老人就是蔡胜男的爷爷,也就不再客气了,开门见山地说道:“您知不知道蔡胜男已经两个月没去学校了?”
说到这个,蔡德旺的脸刷的一下子变成了囧字,还带着羞愧,最后还是艰难地说道:“是我不让去的。”
老师突然说道,声音很高:“您这是为什么呀?您难道不知道蔡胜男的学习还是不错的?很有希望考上咱们县里的一中的。”
一中是县里面最好的高中,是所有初中生最向往的学校。
蔡德旺嗫喏着说道:“我就是知道胜男他学习好,才不让他去的。胜男要是上了高中,一个学期的学费就要一千,还有生活费,还有书本费,乱七八糟下来,一年怎么着不得个四五千呀。我哪里有钱能够供得起他?”
说着说着,老人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也不想毁了娃娃。可是我也没办法呀。胜男他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好些年都没回来了。妈妈则是在胜男一出生就跟着人跑了。胜男是我们老俩口从小带大的,怎么可能不心疼呢?怎么不想他上学呢?上大学呢?可是我还有二儿子呢。我二儿子现在已经三十了,还没娶过媳妇儿呢。我们老俩口就想着让胜男早点出去打工,然后多赚些钱,贴补下家里,好让他叔叔能够早点娶过媳妇儿。”
“你这叫什么话呢?”老师真的是气坏了,“他这么小出去能够干啥?再说了,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没完了,怎么能够让孩子去外面打工呢?”
校长也说道:“就是呀,你不能让孩子失学在家呀。人家县里面教育局刚刚发出通知让各学校将所有适龄儿童劝返回学校继续念书,完成义务教育。您老可不能对着干呀,得让孩子回去好好念书呢?”
蔡德旺一听,忙解释道:“哪有了!我可不敢对着干!我让胜男回去念书还不成吗?”
校长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了一次蔡德旺:“那就行!您明天就让蔡胜男回学校来上课吧!”
蔡德旺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蔡德旺将校长还有老师送出大门,看着他们走远,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叫啥子事儿呢?这学校管得也宽了,我们不想念了,还非逼着去念。哎!念就念哇,可得告诉胜男,让他不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考上高中了。”
蔡德旺在门口站着,没有发现自己的老婆刘来娣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直到刘来娣说话:“老头子,我觉着校长还有老师说得对,咱们就不应该让胜男不念书了。虽然胜男不是咱们的亲孙子,可是咱们也养了十几年了,没有血亲,可那也是咱们的孙子。”
说起这个事儿,就得说一个故事了。
那还是蔡胜男一岁的时候,又一次在家里面的炕上跑来跑去,不小心从炕上跌了下来,刚好碰到了火炉子的边沿上,流了很多的血。他们急忙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需要输血。
他们那里有钱买血,只能是准备自己输血给蔡胜男。
结果一验血,才知道蔡胜男的血型竟然是B型血,而蔡胜男的父亲是O型血,他的母亲也是O型血,而蔡胜男的爷爷奶奶也都是O型血,实际上就是全家只有蔡胜男是B型血,其他人都是O型血,所以蔡胜男就不可能是蔡平的儿子。
最后在蔡平的一再追问下,他老婆韩梅梅才吐露了实情,就是在嫁给蔡平之前有过男朋友,而且已经坏了孕。可是那个男朋友跑了,她看蔡平这个人老实,便嫁给了蔡平。
这下子,一家人全都明白了,蔡平是喜当爹,蔡德旺是喜当爷。
父子俩喜提一辈儿。
不过蔡平最后还是忍了,毕竟找个媳妇儿对他们家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喜当爹就喜当爹吧。只要韩梅梅跟他好好过日子就成了。
没成想,第二年,蔡胜男两岁的时候,韩梅梅的前男友田英俊又回来找韩梅梅,两个人很快又走在了一起,最后韩梅梅跟着田英俊跑了,丢下了蔡胜男给蔡平。蔡平实在是气不过,也跑了,将蔡胜男丢给了自己的父母。
“啥孙子?”蔡德旺瞪了自己老婆一眼,“那是一个野种,什么咱孙子,我蔡德旺没有这么一个孙子。”
刘来娣知道自己的老头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发火,但是也知道他只不过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要是真不想让蔡胜男读书,哪怕是别人用枪逼着也不会让蔡胜男去读书的。这回不让蔡胜男读书,也不过是做给自己的二儿子看罢了。要不然二儿子蔡俊回来了又会大闹一场的,那个时候全家人又是没一个安生的日子过了。
“好好好,你说了算!那不是咱的孙子,那是一个野种,行了吧?”
“你胡说啥哩,胜男明明就是我孙子,咋不是我孙子了。从他穿开档裆裤,我就看着他,直到他现在这么大,怎么不是我孙子了?你这个死老太婆,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虽然蔡德旺是在骂自己,刘来娣还是笑眯眯地回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胜男就是我的孙子。那我给孙子做饭去了。”
“快点做去。”蔡德旺看了眼家门前的那座山,光秃秃的没什么树,全都是石头,一点也不平,“你说这小子属兔子的不会真是兔子吧?跑的是真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上山了。我是一点点也追不上。”
刘来娣和着面,手上沾着面:“你年轻的时候也跑的可快了。要不是你跑得快,怎么能够娶上我呢?”
“那倒是。”蔡德旺想起当年来,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得意,“就冲着这跑得快,我觉着胜男这娃也是我的孙子,不是别人的。不说了,你赶紧做饭,一会儿胜男回来了,可不能饿着了。”
“知道了,死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