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一心思打牌的海瑟薇父亲迪莱拎着半瓶葡萄酒提着马灯回到家中。
推开门的迪莱,却感受到了一种寂静的空虚,这种感觉,就像屋里没有人住了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缺乏生气。
有人住的房子和没人住的房子是不一样的。
迪莱回到家中,已经是连醉带累昏昏欲睡,虽然感觉到家中没人了,但仍然没多想,毕竟自己作为家中的男主人是家里的天。那些娘们孩子还敢翻了天不成?
迪莱将马灯和半瓶葡萄酒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迪莱先喝了两口葡萄酒解渴,然后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家中。
迪莱出门一间间的推开房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这时候迪莱才发觉,自己大约是被老婆孩子们抛弃了。
“鼠目寸光的家伙,我迪莱是要赚大钱的男人!”迪莱没找到人,回屋去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妻子留下的英镑和先令。
当然,数量不多,迪莱趁着清醒,想了一下,海瑟薇带回来的钱,除了给家中买新衣服鞋子,改善伙食,买了马灯等总共花了几个英镑,剩下的大部分都被自己输了。
可问题是,自己经过十来天的牌局战斗,终于才刚刚明白了要在运气在的时候下重注的道理,这家中就没什么钱给自己下重注了?这可怎么办?
“臭娘们,要走就走,把钱给我留下啊。”
迪莱骂了一会,终于还是将剩下的钱收拾起来,给马灯注入煤油,用火柴点燃后提着马灯继续去了镇子上的酒馆。
镇子上的酒馆也兼营旅店和餐饮业,有钱的话在这里早上也是能吃到饭的。
因为乡村夜生活很少,迪莱的几个日常赌友这个时候也人人端着早饭在酒馆进食。
“看,迪莱先生又来翻本了!”
“带够钱了吗?”
在酒馆吃饱喝足的迪莱抓住一把金银币,拍在桌子上:“你们说呢?”
因为昨天就上升了赌注,今天打牌之前大家确认了一下,盲注最小下注是一个先令。
这么大的赌局在镇子上已经吸引到了不少人来围观,这种时候,出千的困难性加倍增加,不过好在几个职业赌徒是不靠出千赢钱的。
如果对方真的整天运气爆棚,赢了大钱,晚上打闷棍抢回来就是了。多大事。
可惜这一天迪莱运气一般,早上八点开始的赌局,不到十点迪莱就将身上的英镑先令输了一个干干净净。
当然,这一切迪莱都认为是赌资不够的错。
如果不是老婆孩子们背叛了自己,拿走了剩下的英镑先令,自己就不会在牌好的时候不能下重注而少赢了许多钱。
这时候,常年在酒吧混,经常借钱给几个偶尔输光的职业赌徒的一个胖子,来到迪莱身边:“老兄,要不要借钱应急,晚上能还上就行。”
迪莱:“你能借多少?”
胖子:“十个到二十个英镑。”
迪莱:“借我二十个英镑。”
胖子拿出一份制式借债合同,填上二十英镑的数字,然后对迪莱说道:“晚上赢了,要还我二十一个英镑,这里的规矩你也知道的。”
迪莱签了字按手印之后,拿过胖子给出的二十个英镑。又换了一个英镑的先令,继续开始牌局。
胖子这几天看迪莱输掉的英镑也有三十多,还真不怕迪莱最后还不上,更重要的是胖子已经打听到迪莱就是本地人,几英里外就是迪莱他们的村子,而且迪莱家中还有一个老婆和六个孩子,加上迪莱本人,全家打包卖出去差不多也有二十个英镑了。
更何况,胖子本人就是和酒吧的职业赌徒们是一伙的,平时借钱给这些职业赌徒,也是为了让大家看到,自己是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
至于那四个职业赌徒,出了酒吧,也兼胖子的打手。
没要债实力的高利贷者,其下场肯定是早晚破产。
随着牌局开始,迪莱中午前大获全胜,赢了小二十个英镑,不过,秉持着要有资金下重注的理念,迪莱暂时没有还钱,而是留着资金下午继续搏杀。
午饭的时候,迪莱特意的叫了大份的椒盐牛排,红酒,还有一支饭后的雪茄。
享受过饭后的雪茄红酒,以及下午茶之后,两点钟,牌局再起。
不过这时候,迪莱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几次重注遇到了冤家牌。几次偷鸡都被捉住——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对方毕竟有四人的牌,赢面是迪莱的四倍。
就算十点后迪莱赢的那些局,也有四个人放水的成分在里面。下午几个人全力出手,作为新手的迪莱自然没有抵抗之力。
这一天才到下午五点半多一些的时间,迪莱就输光了身家。早上带来的五个多英镑和借款的二十个英镑输了一个干干净净,还背上了二十一英镑的借款。
这时候作为黄世仁的胖子,拿出先令,雇了几个职业赌徒,带着迪莱回家去要债。
当然,其实就是去抓人的。
胖子提着迪莱的马灯,推开迪莱家的房门,却看见的空无一人的房间:“人呢?”
迪莱被押解着也是大笑:“是啊,人呢?走的好,走得好。都被海瑟薇说中了,果然赢钱什么的,是不肯能的把。”
“她们跑了,你可跑不了。”胖子的手下,将迪莱堵嘴捆了,扔到马车上。将家中看似还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例如那桶还没有用多久的煤油,以及上百斤小麦粉等。
虽然胖子还是感觉这买卖亏了,可是这家中,已经是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了,最贵的还算是他手中的这个马灯。
这时候,迪莱的子女和妻子已经在前一天的晚上到了伦敦。英格兰就这么点地方,如果道路的情况更好一些,不用晚上就能到伦敦了。
晚上到伦敦,先是被街上一排排的路灯震得不轻,乡下人看到这一幕想到的就是,这么一晚上烧这么多路灯每天要多少钱?
不过还是几个孩子肚子的叫声,让一家人先在旅店吃了些简单的晚餐。饭后租了一晚上的双床房间,男的睡一个床,女的睡一个床,一晚上挤一挤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海瑟薇带着家人去必要之恶的联络点寻求帮助,直到一个真正的瓦尔基里来到这里,听了海瑟薇一家的诉求,并且知道她们没什么专业技能后,给出了两条路。
像是海瑟薇的姐姐和母亲,其实是可以进入纺织厂的。海瑟薇的两个年长一点的哥哥,可以去蜂窝煤厂。
不过都是先去做学徒,好在安氏企业名下,就算学徒也有正式工人一半的收入——学徒的薪水大约是每周六个先令左右。靠学徒工资,在伦敦东区租房住的话,一家人勉强还能活下去。
第二条路,倒是不用出门工作,现在火柴厂将火柴盒的生产全部外包了,可以领一批原料,回家糊火柴盒子,按个算钱——现在的行市价格,是糊四十个火柴盒子一个便士。
糊火柴盒子的熟练工一天最多能赚到两个先令——这其实是十二小时不停的情况下得出的理想数字,平时很难做到的。
平时如果不需要兼顾做饭看孩子的家庭妇女,一般一天能糊个五六百个火柴盒子,能赚到一个先令左右的零花钱。
这收入,比给人洗衣服的洗衣妇人强一些,而且不必在冬天碰到冷水,也无需担心风湿病侵袭双手和身体。
随着女人能做到的工作越来越多,伦敦在家给人洗衣服的家庭妇女逐渐减少,这也变相的增加了洗衣服的费用。不涨钱的话,洗衣服这一行几乎没人肯做了。
可是专门雇女仆洗衣服的费用更高。十几年前,伦敦每周两先令薪水管吃管住就能雇来洗衣女仆,现在要每周三先令六便士的薪水还要管吃住,才能雇到洗衣女仆。
而洗衣服虽然涨价了,但对中产阶级的家庭算起来,一个星期洗衣服的费用也就是从一个先令增加到两个先令,当然还是将衣服送出去洗是比较上算的。
其实海瑟薇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拿出寄存在办事处这里的钱,然后做一点小生意或者投资之类的。
可是才十一岁的海瑟薇,哪里知道哪个生意能赚钱,哪个投资不会赔钱呢?当然不知道的。如果有人知道哪个生意肯定赚,哪个投资肯定赚,早就自己去做了,怎么还肯找陌生人去赚这钱呢!
海瑟薇给母亲说了这件事之后,海瑟薇让孩子们自己选——海瑟薇的母亲一生都在农村,实在不知道怎么选择。
最后海瑟薇的一个哥哥去了蜂窝煤厂做学徒,一个姐姐去了纺织厂做学徒,剩下的人在东区租了房子,在家中给火柴厂糊纸盒子。
反正糊纸盒子这事,就算是海瑟薇和弟弟妹妹们,也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不过好景不长,在这里去过教堂礼拜了一次,这里的牧师问新来的海瑟薇一家,为什么没把未成年的孩子送去教会学校,除了认字,教会学校还是管午饭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教会学校是免费的。
英国教会学校并非强制性的让教区的孩子们去上学,不过,在城里,熊孩子不上学还需要大人看着——问题是哪家大人有那么多精力能看住好几个熊孩子的。这年头英国也没有计划生育,一家三四个孩子都算是优生优育了,十个八个孩子的,才算是正常家庭。
农村的孩子,大一点就能帮助家人做一些家务了,免费的午饭吸引力也就不大了。农村地区的教会学校入学率从来都是问题。
所以城里的孩子入学率还是比较高的,就算不想让孩子进入教会学校的家庭,家长们也架不住当地牧师们劝说,牧师这职业,本来就是耍嘴皮子的,更别提牧师都在本社区拥有很高的声望和人气。
就算海瑟薇的母亲没什么见识,但是也承认牧师大人说的有道理。但是,几个孩子出去上学,家中糊纸盒子的速度会飞快的降下来。
考虑到孩子们的未来,以及家中其实还有一点积蓄,海瑟薇的母亲还是将几个没去上班当学徒的四个孩子,一股脑的送去了教会学校上学。
四个孩子,只能在上学前的时间和放学后的时间帮助妈妈糊一些纸盒子。不过海瑟薇一家糊纸盒子的收入还是锐减,以前一天能拿到两三先令,现在两天能拿一个半先令。
家中生活的主要来源,还是来自于大哥和长姐做学徒工的薪水。
海瑟薇本人还得到了一份兼职,每周一个先令,和必要之恶办事处的人员联络一次,街区上有什么新闻都要通报,这一个先令也是情报费。
如果有特别的情报,特事特报,价格也不一样。
这一招自然是安迪根据当年无孔不入的朝阳群众想出来的,因为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一般情报人员不会特地去注意的事情,在这些家庭妇女孩子的眼中,几乎是无所遁形。
在海瑟薇一家人在伦敦安居下来的时候,海瑟薇的父亲,被送到了威尔士的一处比较正规的煤场。
煤场的厂主,受够了海瑟薇父亲迪莱的债务,迪莱未来在这里,要通过干活来还债。
只是这个煤场的薪金水平比较低,一周只有八个先令。而且伙食和住宿都是要钱的。
在这里干了一周,迪莱觉得自己能一个星期攒上三四个先令。这样,二十一个英镑的债务,最多三年就能还清。
当然,现在的迪莱还不知道,他的债务是要支付利息的——这对债主来说债务要支付利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对于第一次借钱的迪莱来说,这简直是抢劫。
三年后,迪莱经过一次次计算,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还清债务,甚至账面上还应该有一定富裕的迪莱,去了厂长的办公室,准备出二十一个英镑要求给自己赎出债务。
当着迪莱的面,厂长给迪莱算了一账:按照每年两分利,这三年,迪莱的债务一共是增加到了三十六英镑,而迪莱在这里积攒的薪水以及薪水的利息,一共是三十英镑。
这么算下来,其实迪莱还欠着厂长六个英镑。
不过厂主也是个实在人,既然迪莱要求清理一遍债务,债务的三十六英镑和薪水的三十英镑中的三十英镑注销。迪莱还欠着厂长六个英镑,还完这钱,迪莱就能和矿上的自由工人拿一样
的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