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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巷火光冲天,救火的,逃命的,四向奔散。

一片混乱。

琵琶巷外停下几辆轿车,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从车上下来,风姿儒雅,气质清傲。

何泉跑过来报告:“三爷,丽景戏园怕是已经烧成灰烬。”

巷子里烈火熊熊,烟气浓郁。他没有片刻犹疑,决绝地,急步踏入。

何泉追在身后,连声劝阻:“三爷,火势太大了,去不得!三爷!去不得!”

他不顾,直到没有去路才停住。丽景戏园浴在烈火之中,烟雾滔天,热浪直扑鼻眼——竟熏出一滴泪来。

他目光骤冷,紧盯着烈火,似要吞噬一切。

“因何失火?”

何泉踌躇着:“我打听了一圈,可能是——程府的人。”

“有何恩怨要置于死地?”

“大概……是因程家少爷。”

“凭着有权有势,就要欺她孤苦无依?”他的眼角飞了一丝狠毒,“呵,我必叫她以血还血,尝尝无依无靠遭人欺凌的滋味。”

叶三爷旋身离去,背靠火光,似要扑食猎物的鹰。

受到叶三爷的命令,严之先匆匆赶来叶府,脸色红润,敞着衣襟,脖间露出一抹殷红的吻痕,一派风流模样。

叶三爷习以为常,面不改容,望了一眼旁边的座椅。

严之先哈腰坐下,笑道:“大哥,这么急叫兄弟来是出了什么事?”

“漕运暂由你接管,阻断程家所有的商船。”

严之先皱眉道:“那程家在金陵颇有势力,又和沈家有亲,这样明目张胆地打压他们……程家不是软柿子,不好捏呀……”

叶三爷眼角一横:“你做不了,我便交给何泉。”

严之先转眼瞥一下何泉,连忙堆笑应下:“何泉若分心去管漕运,哪里还能贴身护你?嘿!不就截商船嘛,小弟能做。”

何泉双手端上早已备好的令牌,严之先欢喜接过后就被遣了出来。

令牌在手,终是得偿所愿。

他故意地,假装毫不知情,询问送他出门的何泉:“三爷这是怎么了?”

何泉毫无心机,回道:“您不知道今日琵琶巷失火,烧了半条街?”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哦?可那里没有我们的产业呐,琵琶巷失火,和程家又有什么关系?”

“严爷您不知,我们三爷呐,看上了丽景戏园的杨老板。那程少爷呢,又常去纠缠惊鹊小姐。不知程夫人今日发了什么疯,居然把丽景戏园烧了,听说杨老板和惊鹊小姐是被绑了扔在房里,门窗钉死才放的火,恐难逃出生天。”

“嗄?三爷看中的,不是惊鹊?”

“咳!捧角儿不也是为了捧戏园子嘛!”

严之先恍然大悟:“那这一出,演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怕是不死不休咯!”

严之先上了自家车子,才显露出奸诈的本性。他得意地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浮刻的“洪”字一圈一圈地印在指尖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只待坐山观虎斗——坐收其利。

紫寻,是他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程澈敲开别院的门,头发凌乱,雪白的衬衣不知在何处蹭得乌黑。

紫寻打开门,只见他目光呆滞,神情颓然,如丢魂失魄。

忙迎进来:“阿澈,发生了何事?”

听见哥哥的名字,程雅下意识地要躲起来。但从窗格里瞥见他颓丧的模样,一时感同身受,心中酸楚,冲过去抱住他:“哥哥……”

程澈未料程雅也在,当是陆桂寒派她跟踪寻来,猛推开她,歇斯底里地:“滚!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回去那个所谓的家!什么程家的脸面,什么程家的尊荣,谁爱要谁要!从今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程雅委屈地,忍着泪:“发生什么事了?”

程澈想起那漫天的大火,跌坐在地上,哽咽着,泣不成声:“她放火……放火……烧死了素蝶……和惊鹊……”

程雅不可置信:“不会的……她与素蝶姐姐何仇何怨,非要纵火杀人?”

“你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她都做了。她的手上何止这两条人命?”程澈抬眼看她,脸上淌着清泪,冷笑:“我们曾有一个姨娘,你曾有一个姐姐,我也还有一个妹妹。但她出生不久便夭折了,姨娘也因伤心过度而去世。”

“这等大事,我怎不知?”

“那时你尚未出生,府内又严禁谈论此事,你自然不知晓。”稍顿,他又道:“你这个姐姐不是夭折,而是被母亲弃在了荒田野地。”

程雅心生凉意:“父亲……父亲不知晓这事?”

“我那时虽年幼,但也知她此番行为罪恶滔天,若被父亲发现必断绝夫妻关系。念着母子之情,我不曾向任何人说过。”他抹去程雅的泪痕,浅笑:“如今看来,不做程家人,也是福气。”

程雅忧戚:“她可还在世上?”

“听天命。”

程澈远望天边,夕阳如火,倩魂销尽。

那火光中映照着两张俏丽的脸,相互偎依。

火势凶猛,浓烟聚集,梁木烧尽浑身血水,噼里啪啦地颓倒下来,惊得惊鹊大呼一声。

素蝶搂紧惊鹊,用湿毛巾掩住她的口鼻。

惊鹊绝望地推开她的手:“还要这个做什么,谁会来救我们?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她将一件打湿的毛毯罩住惊鹊,“你若放弃自救,是必死无疑。”

“素蝶——放开我!你他娘的放开我!——杨素蝶!”火海之外程澈正撕心裂肺地呐喊。

声音传到火海之中,只隐隐约约的,不甚真切。素蝶仔细听着,待确认他呼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一时喜极竟流出泪来。

若能逃出生天,你可还会这般满心满眼的,只有我一人?

惊鹊被素蝶护在身下,一同躲在湿水的毛毯里。她浑然不觉,满心栽在绝望恐惧之中,哑着嗓,轻声唱:

“不恋豪杰,不羡骄奢,

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生同衾,死同穴。若注定无果,也是一个好结局。

至少在这一刻,她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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