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四十余岁中年文士看见苏扬进来,便笑着说:“好一个雄健壮硕的少里年郎,当浮一大白!”
说完就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好酒,好酒啊!”
旁边一友人双手残疾,筋肉萎缩,无缚鸡之力,其人面露病容,笑着说:“看观光兄兴致不错,不如赋诗一首?”
中年文士指着苏扬说:“看见这个少年郎,某就想起了昔日在边塞从军的日子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
“好,好诗!”苏扬叫了一声,拿起身旁胡姬倒的龙膏酒就喝了一大口。
那病态客人也叫好:“观光兄好文采,为此诗当贺,酒来!”
旁边有个胡姬立即拿起装满葡萄酒的酒盏送到这人嘴边,这人只是浅浅喝了一口。
苏扬起身向中年文士抱拳:“兄台作得一首好诗,在下武邑苏镇远,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中年文士放下酒盏拱手回礼:“苏小郎谬赞了,婺州骆宾王,字观光,有礼了!”说完指着旁边的病态文士介绍:“此乃某好友,范阳卢照邻、字升之!”
骆宾王?这名字怎么很有些耳熟啊?苏扬脑子里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一丝熟悉,但听到卢照邻的名字时,他立马想起来了,指着骆宾王问:“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诗就是兄台的佳作吧?”
又指着卢照邻问:“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诗是这位卢兄所作吧?”
骆宾王和卢照邻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意,骆宾王笑着点头:“不成想苏小郎竟都听说过我二人的拙劣之作!咏鹅是某七岁时所作,让苏小郎见笑了!”
“骆兄此言差矣,在我的家乡,入学的适龄孩童都对这首咏鹅倒背如流呢,背不出来是要被老师打手板心的!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竟然能遇见两位大诗人,真是缘分呐!来来来,我敬二位!”
“某的诗词竟然如此有名了吗?”骆宾王有些不可置信,他喝完酒随即颓废的叹曰:“想某七岁作诗,这一生作诗无数,佳作也不少,而今却依旧一事无成,哎!”
苏扬不由相问:“敢问骆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骆宾王摇了摇头,颇为难为情的说:“添为长安主簿!”
长安主簿?苏扬一愣,他随即心说主簿大概相当于副县长?还是办公室主任?兄弟,四十余岁做到这个位置不差了,他笑着说:“京城的一县主簿,已经很不错了,骆兄至少还有一个官身,而某却还是一介白身呢!”
骆宾王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卢照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你才多大年纪?我多大年纪了?能这么比吗?
苏扬又看向卢照邻:“卢兄在何处高就?”
卢照邻举着自己颇似小儿麻痹症的双手:“你看某这样能做官否?某在数年前就辞官不做了,这次是从川蜀而来,途经长安,打算去洛阳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处修身养性的!”
这时酒肆内有一年近三十酒客已经喝得不知东南西北,只觉自己身边的胡姬越看越讨厌,见其笨手笨脚不太会服侍人,当即大怒,一脚把这胡姬踹开,还扑上去拳打脚踢,打得那胡姬惨叫练练,却又不敢反抗和躲避。
酒肆掌柜立即跑出来劝阻,却也遭到那酒客大骂,“你在哪里找来这些资质下乘的胡姬?让她滚,重新给某找一个姿色俱佳之胡姬过来服侍,速去!”
这人长相虽不怎样,但颇有官威和气势,举手投足之间盛气凌人。
旁边有一个富商似乎是与这人一起的,他站起来指着掌柜呵斥:“还不去找,钱少不了你的!”
掌柜极为为难:“二位客官,今夜客人较多,您看这都坐满了,店内所有胡姬都在这儿,已经没有其他空闲胡姬了,实在是抱歉!”
店内其他酒客看见这两人撒泼耍疯都不由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那颇具官威撒酒疯的人等着赤红的双眼往堂内其他胡姬脸上和身上一一扫过,很快在卢照邻身边的胡姬身上停了下来,他这时双眼发亮,指着服侍卢照邻的胡姬叫道:“掌柜,某要这个胡姬,你叫她过来!”
“这这不好吧!”掌柜颇为为难,他还算有些节操。
“啪!”的一声,掌柜被一巴掌打了一个趔趄,撒酒疯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知道某乃何人否?右卫左翊府郎将武三思就是某,信不信某把你这酒肆砸了?”
旁边的富商这时也说:“掌柜,某乃是邹凤炽,从长安到西域龟兹国一路大小城镇都有某的商铺,沿途官府的父母官都是某好友,市署、准平署都有某的好友,某只要一句话,你这酒肆就开不下去了!”
“原来他就是长安第一首富邹凤炽啊,怪不得有这么的口气!”酒肆内其他酒客纷纷露出惊色。
“可不是嘛,邹首富不但可以让掌柜断了货源、找不到新的胡姬,还能让官府天天来找茬,只几天这酒肆就要关门!”
“邹凤炽虽然是长安首富,但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这个武三思是何人?连邹凤炽都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听他自己说吗?他是右卫左翊府郎将啊!”
“郎将算什么?他再豪横也只是一个武夫啊,邹凤炽这种人若不是有求于人怎么会眼巴巴的攀上去?”
就在众酒客议论纷纷的时候,苏扬的心思也在转着,武三思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武将世家之中似乎没有姓武的吧,既然不是军方的人,这家伙又怎么在右卫做郎将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打天下的时候了,家里没有背景和底蕴不可能在三十岁就做到郎将这个级别的。
而且看这个武三思年纪不到三十就有一个大肚腩,脚步虚浮,一双手白皙如妇人,脸上毫无军伍气质,这样的人能做将军?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时武三思指着卢照邻叫道:“病秧子,胡姬给你也是浪费了,你反正也用不了,不如让给某,如何?”
邹凤炽帮腔:“这位兄台,武将军言之有理啊!这样吧,某出五吊钱,你把这胡姬让给武将军吧!来人,给这位兄台送五吊钱过去!”
一个仆从当即从旁边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五吊钱向卢照邻走去。
骆宾王急忙站出来对武三思拱手行礼:“在下长安县主薄骆宾王见过武将军,此乃某好友卢升之,堂上众位酒友都在看着呢,若是将军在酒肆与人争夺胡姬之事传扬出去也不好听,还请武将军看在骆某薄面就此作罢!”
“长安主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某面前自报身份?某、某就要他那个胡姬,你、你待怎的?”
卢照邻虽然是个病人,可也是个要脸的读书人,他见武三思和邹凤炽如此辱他,当场气得脸色变成了绛紫色,“你、你们欺人太甚,谁要你臭钱?某拿不出五吊钱吗?滚开!”
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哪能在这种场合闹事?这里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闹开了总归是影响不好,更何况一个是右卫郎将,一个还是长安首富,放在平时肯定是板着脸不爱理人的那种,可现在不是平常,武三思和邹凤炽都喝高了,酒乱心智,美色当前,武三思控制不住自己,又仗着他的特殊身份,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这武三思也是堂堂一将军,怎么就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形象?嘿,这自古以来女人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实在常见,而男人为了女人大打出手也不乏有之,并不稀奇。
武三思一见卢照邻不给面子,当即对身后几个随从家奴大叫:“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奴仆们一见主人发怒,当即摩拳擦掌扑过去。
卢照邻也不是单人匹马,他身后也有几个奴仆,这几人不等主人吩咐就迎上去,双方在大堂中间厮打在一起,其他酒客纷纷避让,胡姬们吓得尖叫着跑了出去。
一时间,酒肆内桌椅乱砸,酒菜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