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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林间风动,绿叶簌簌。

湖畔府第,一翩翩美少年独坐凉亭中,青衣随风而动,正手抚古琴。

良辰美景,如诗如画。

然而琴声一响,画风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用古琴弹奏的两只老虎,出现在堂堂大明,委实不和谐。

近处的扫地老仆闻之,也是连连摇头,不自觉越扫越远。

“铛——”

曲毕!

左真剑眉紧缩,满腔怒火丝毫不减,反倒胸口堵得愈发厉害。

“可恶!一群忘恩负义的书呆子,我奋不顾身出手相救,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轻贱于我,真是活该亡国!”

他曾受教于当地知名的儒家大贤吕公吕释文,而就在今日,吕公于梅花宅宴请宾客,邀请其他书院师生一同品书论道。

一群书生偶尔吟诗作对,偶尔指点江山,顺便骂骂魏忠贤及其一众阉党,原本好不快活。

怎料中途祸从天降,一名满脸横肉的狂徒突然冲了进来,大闹宴会,当众霸占了吕公的红颜知己不说,还狠狠抽了他老人家一巴掌,打得他满口老牙是摇摇欲坠。

吕公颜面大失,却威武不能屈,一身正气,毫不畏惧地指着这狂徒破口大骂,终于惹得那狂徒起了杀心,一掌拍碎桌子,取了根木腿,要拆了他这把老骨头。

情急之下,历来文质彬彬的左真抄起一张椅子,狠狠砸在狂徒头上。

吕公毕竟是他的恩师,此番若遭了这狂徒的毒手……他那五百两学费岂不打了水漂?

怎料受此重击,那狂徒硬是没晕过去,顶着一脑门的血恶狠狠地扑向左真。

所幸左真从小跟着父亲学了几招拳脚,有几分武术功底,虽称不上高手,却也非等闲能及。见势并不以为然,左右开弓,三两下便将狂徒给击倒了。

随后锦衣卫赶到,将其拖走,众人适才得知,此人原是狱中要犯,手上沾着十几条人命,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本以为就此事了,怎知左真非但没有得到众人的感激,反倒被排挤孤立了。

“左真,想不到你竟是一介武夫!?”

“左真,我辈读书人,岂能似野蛮人一般好勇斗狠?”

“我等不屑于你左真为伍!”

“左真,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这等动辄拳脚相向的粗鄙之辈。”

“果然,似你这等商贾纨绔,不适合读书。”

“真是有辱斯文!”

……

不过说实话,动手之前,左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现在是什么年代?

大明天启三年!

正是重文轻武之风达到极致的时期!

在此,文人地位崇高,相反武人相当低贱,被人看不起。

但左真也没预料到,人心居然会丑陋到这种地步。

他本是商贾家庭出身,来到杭州定居不过六年光景,住的却是豪宅大院,加之左真本人又生得俊美无匹,换言之就是十足的高富帅,自然招人妒忌。而今众人见他暴露武学功底,遂大做文章,像抓住把柄似的疯狂发泄心里的酸臭。

之所以有文人相轻一词,因为读书人的小心眼和偏见确实比一般人更甚。

习武却没这么多七里八里的,打一架便知孰强孰弱。

令他难以理解的是,连他的老师吕公都是这样,非但没有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连一句话都不肯帮他说,反而与其他人站在一起,言称左真举止粗鄙,有辱师门,甚至当众宣布将他逐出书院。

左真自然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院,倒是临走前撂下的一番话,让吕公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嘴上仁义道德瞧不起野蛮,自身却连救命之恩都可弃之不顾,这就是所谓的斯文人,简直可笑!”

“先生的酸腐无德,左某今日领教了,承蒙先生放过,多谢先生不教之恩。”

“哦,还有,明日我便会来取回五百两学费,还望先生早做准备。”

毕竟是五百两银子,都够娶十几房小妾了,他才不可能白白便宜了吕老头。

明日他便会来取还学费,这老东西若是想赖账不给,他便去向东厂锦衣卫检举揭发老东西力挺东林党要犯,还诽谤魏九千岁……

就看这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东厂的严刑拷打。

其实对于读书这回事,他本来也不太感兴趣,这些年装也装得累了。

再加上周围这些同窗平时就有点排挤他,瞧不起商贾,终日和这群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柠檬精为伍,也是浑身上下不自在。

关键是今日场面上,这些读书人的清谈狂论,确实令他心惊肉跳,要知道不久以后的大明可是魏忠贤的天下,这帮人自诩正义杞人忧天,公开场合都敢大肆批判阉党。

迟早惹祸上身。

要知道古代是不存在言论自由的。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外人,可不想跟这些古代版键盘侠一样,为了从骂阉党这件事上找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最终惨遭连坐。

大明最终也就是亡在这帮酸腐的读书人手里,他对这些只会打嘴炮的家伙可没什么好感。

所以,他才故意展露武功,以此激化他人对他的偏见,制造冲突和矛盾,好找机会离开书院。

不过倒是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这位吕公的活跃,成功给了他一举引爆矛盾的契机。

气晕吕老头,想必这一番佳话很快就能传开。

如此一来,日后等阉党来找他吕老头算账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他头上来。

但虽然说将计就计,心里头那股子火气是无论如何压不下去的,这帮亡国奴的嘴脸实在太气人了。

另外,他就是比较担心,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要怎么跟父母亲交代。

而且,对于未来,也有些迷茫。

他喜欢习武,也很崇尚侠义道,小时候也是武侠梦支撑着他苦练父亲教的那一招半式,只可惜,父亲传他的武功很一般,作用仅限于走商途中可以防身,要想成为高手,没有顶级的绝世武学是不行的。

学业断了,他又志不在经商,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心烦意乱之下,他的双手又一次抚上琴弦。

下一刻,一曲《笑傲江湖》的旋律在院中回荡。

他对音律的天赋不弱,再加上母亲的调教,他小小年纪已有一手好琴技,这首《笑傲江湖》是他前世最喜欢的音律,也早已被他弹得出神入化,琴音带着他仗剑天下的夙愿,跌宕起伏,慷慨激昂,如海潮般澎湃。

早已走远的扫地老仆,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忽然泛起了莫名的神采,拄着扫把抬头望天。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曾经夕阳下的奔跑,还有那相忘于江湖的青衣侠女,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左真弹得忘我,浑然不觉何时竟有一个箫声参合了进来,与他和谐齐奏。

竟也是《笑傲江湖》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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