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头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同来。
朱聪突然笑了,像横刺而来的箭,银瓶乍破,渗出浓黑的乌血。
“给少爷送去了?”
小桃悚然而惊,勉强的笑道,“嗯,送去了,少爷十分欢喜。”
“那就好。”说着从袖里拂出一袋沉甸旬的金子塞到她手里,笑得温和,“这是老夫人赏你的。”
小桃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朱聪,脑中电闪雷呜般刮过呼啸的大风。“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撤换山庄大门的守卫是第一步,以养伤为由龟缩缨络轩是第二步,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小桃惊恐的退后半步,一跤跌在地上,面无人色。
云绵山庄,要变天了。
朱聪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容如同恶鬼般阴惨瘆人,“守好心,管住嘴,可别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挑恐惧的望着朱聪,“奴,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聪满意的拍了拍她剧烈颤动的肩膀,笑得如煦春风,“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
手指如刀尖冰凉的划过小桃颤粟的脸颊,“嗯,这才乖。”
“去吧,净净身,你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让人看见又是大麻烦。”
“是,是。”小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院子,只留下身后朱聪诡异冷励的脸。
建武十七年,3月20。
靖安王府别院。
夜已深,月正圆,桃花香雾浓,梧叶西风冷。
没有雨,碧空万里,花月生香。就像景澜眼中的泪,泪澜干,枯竭若井。
明月苍茫,在刹那间照亮了人世的肮脏和无奈,照亮了人性的懦弱和丑陋,照得她心中一片荒凉的苍茫。那个夜晚又再次袭来,一只只形状丑陋的恶鬼,混杂着血水泪水涕泪横流的脸,抖抖索索如爬虫般的蠕动,留在脸上身上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破的恶心粘腻的感觉,落进骨髓粗糙恐惧张狂的绝望......
不能想,不能看,不能碰,永远不能结痂的痛入灵魂的悔痛,稍加触碰就化脓流毒浑身恶臭,漾着永远不能见光的疽虫,日夜锥心。
痛得她撕心裂肺,直入骨髓。
原本,她以为他是她最后的救赎。
却发现,终是他将她推向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从此,她日夜沉伦,不得解脱。
月光落地成殇,带着锋利的冰渣子,割破她最后的虚妄。
她闭上眼,他不会来了。
母亲说的对,她的人生已污垢不堪,而他的人生正崭新铮亮,前程似锦。
就像那柄鲜妍的桃花扇,即使花落人亡两不知,依旧烂漫的开出朵朵纯粹热烈的心头血,指间砂。
那么,就让她最后任性一回,梦一回桃花林间,拈指微笑那一个回?,他眼底如泓的暖意融融;她抚琴他弄笛时情意缱绻的凤求凰;水光潋滟中,他执子之手,逗弄着池中锦鲤,温热的温度搔动了她心中的痒。月色青辉中,他摘一朵桃花,挽于她发间,红花娇面,他轻呼: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桃花妍妍飘零若雨,映着他眼中的深情,灼烫了她一生的悸?……
景澜郡主菲色的衣裙逶迤成一朵硕大的桃花残,西风拂过,荡漾起层层迤逦的的涟漪,张扬在零落的桃花雨下,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一起入梦,一睡不醒。
有血色从她袖间寥落成河,蜿蜒成汩汩的清泉,洗净这尘世的污浊。
尘归尘,路归路,挺好。
周围似有人声沸过,风过入耳,只觉寒冷透骨。像沉沦于冰天雪地,不得救赎。
恍惚中似看见一张惨白的脸,那真真切切的哀伤,瞬间刺痛了仿佛在雪水中浸泡的冷硬的肢体,满园的桃花色再一次充斥在她眼前,那样血红的颜色,那样冰冷的温度,瞬间刺得她浑身颤抖。
原来,在梦里,她依然得不到救赎。
原来,繁华落尽,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原来,她终究挣不过过天命。
她闭上眼睛,黑暗袭来。
母亲,澜儿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