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成喝着水,躺在沙发上把腿弯搭在扶手上,晃着小腿,很悠闲自在,仿佛是荡着秋千。
边宁陪她看电视,看电影,只是陶子成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看手机,如此消磨了两个小时,到后半夜了,边宁见她目光呆迟,就问,“困了吧,睡吧?”
“不是很困。”
“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去卧室睡吧,今晚我睡沙发。”
陶子成嗤地笑了一声,不知哪里好笑,但她愈笑愈大声了。
“怎么了?发什么神经呢。”
“喂,不行,今天我不想睡觉。”
“为什么?”
“因,为!因为今天,是我做出人生中第一件作品的日子!”说着,她举起手机给边宁看,正是他们那部微电影的播放页面,这时候距离上传过去了半天时间,已经有一万多播放量,评论三百多条,观众留下的也多是赞美和鼓励,尤其夸奖偶戏师的美貌。
她原来一直都在关注这个。边宁倒是不曾想到这一节。见她笑得开心,也陪着笑起来。
没成想,他一笑,陶子成就不笑了,直勾勾盯着边宁,居然眼眶里发红。
“你怎么了?”边宁慌张地把陶子成抱在怀里,应该是一切正常,总不会是犯了急病,她或许是喜极而泣?
“我没事。”她说话带着鼻音,“我就是高兴。边宁,你说,以后多我们会在哪儿,会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有些过于的高深,以至于边宁一时间说不好如何去回答,只能讷讷的,支吾道,“应该还是这样吧。”
“不会的。你好好想。以后,你就去北方读大学了,还是中洲最好的几所大学之一,我呢?到时候我们就不在一起了吧?现在我们读高二,相处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年了。”
边宁没想过这样的话题,他总是忙得七荤八素,不会去想太遥远的事情,更多会在闲暇时候回忆过去就是了。
“嗯,别怕,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一说到不分开,陶子成抽泣地更加厉害,边宁觉得她这样哆嗦着,像是风里的光谱月季,飘落的雨水是她的眼泪。
“你说的,但我们要真的分开了怎么办?”
“不会,怎么可能,到时候我去读书,你也来不就好了?我们还是在外面租房子住。”
“就像现在这样?”
“对,就像现在这样。”
陶子成又傻笑了一会儿,没等边宁松口气,她突然地又抽抽嗒嗒的,“但要是我爸妈不同意怎么办?我以后肯定是找工作去了,你还在上学,我们怎么见面呢?边宁,如果以后我能靠自媒体赚到钱,那还好说,但要是不行的话,我们还是要分开的。”
“想这么多做什么。”边宁不知怎么安慰,只是把自己心里想法说出来。
或许女性就是愿意多想的,边宁不知道自己没和陶子成在一起的时候,她所思考的都是什么,眼看着边宁已经规划好了未来,可她的未来还在一片无所凭依的状态,就像是随风的飘萍一样不知落在何处,心里如何能不焦急。
生活当然不只是边宁所想的那些远大理想,不只是宏大叙事,还有的是日常的鸡毛蒜皮。
陶子成完全不理解边宁所思考的,她的世界没那么复杂。应该考虑的完全是一个学生所该考虑的东西。
边宁却发散开去,他心想,如果教育不被垄断,那么陶子成应该是完全有机会上大学深造的,而不是早早考虑高中毕业后的去处,他想要未来的世界,每个人都有条件接受高等教育。
于是他又为心中的热情所点燃,出神了良久,直到陶子成在他耳边轻轻哼起歌。
是他喜欢听的蒸汽波,也是他推荐给陶子成的,这叫他莞尔一笑。回想起来,仿佛还在昨天,他和陶子成互相传递纸条。
哼着歌,声音渐渐轻了,她慢慢睡过去,边宁微笑,这桃子同学,还和小孩似的。把她抱起来,安置在被窝里,解开发辫,手机放在床头柜,临出门前,看了眼她的睡容,略开着嘴喘气,有些娇憨的模样。
“晚安。”他把灯关上了。
回到客厅,收拾茶几,他把电视关闭,躺在沙发上静静出神,他突然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在黑暗中看着客厅的天花板,颇有些新奇,但其实也无甚过多的区别,无非客厅棚顶的腻子比卧室更灰旧一些,角落有些受潮剥落的破墙皮。
阳台处有微光照进来,不知是月光还是城市的灯。慢慢他也就此入睡了。
广阔的梦境,边宁似乎要进入虚空,可还差了一些,他只是感觉自己是在幻梦里,漂浮在波漾温暖的海面上,无所凭依,可又不曾下坠。
似乎有熟悉的风吹过来,缓慢地,吹拂面颊,露在海面上的脸受风吹拂,只感到些许温热,海水泛起轻轻的波涛,他如一块舢板,随着洋流飘行。
睁开眼睛,恢弘无垠的夜空上有无可胜数的星,银河昭昭,果真如奔流的大河一样。
如能遨游深空,又能见到什么样的情景?
他不知怎的,想起林言说的那个故事。
每一颗星球都有一张巨大的弹弓,能将每一个远行星空的旅人温柔地发射出去。
当初的恐龙是这样走的,那些故去的人是这样走的,边宁想着自己有一天,应该也是这样走的。忽得就感到一种人生的微寒。
他就因此寻到了巨大的弹弓,从而于海面拔起,直直朝着天顶坠去。
耳畔的风越来越清晰而温热,边宁渐渐脱离大气层,周围漫射的光在渐渐黯淡,直到真正突破某个限界,一切都真正沉入黑暗里,深空一片阴沉,远处有光在闪烁。他便向着光芒翱行,如肋下生风一般,等他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不是星辰,而是在一片林子里移动的萤火虫。
这里的景象有种叫他说不出来的熟悉,远处又传来的隐约的嬉笑声,是山鬼。他再一次来到了这片密林。
梦睡里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和逻辑的,边宁既然有些惧怕,可又径直追向那林间飞舞的山鬼,飘飞的长发如一块厚稠的披风,云和月和花都点缀在披风上,如无限繁美的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