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宁只是软弱地说,“就这样不好吗?反正未来民联体都会建立起来的。”
年轻人与老男人同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边宁不敢去瞧他们的眼睛,便撇过头去,“用一百年的努力,亿万人的血与泪,换来旧乾坤,真的值得吗?”
年轻人轻缓地讲述,“我目睹虚空降临,人类扭曲成怪物我目睹掌握虚空魔法的新贵族压迫普罗大众我目睹来自虚空的恐怖生物将地球从北极击碎。这一切不是必然发生,但的确是有可能发生。”
“只是有可能而已!”
老男人摇头,“很多时候,我们想要公平,但我们没得选。我这辈子的所有工作,只是想让人有得选。但我不能因为让人有得选,搞得所有人都没得选。”
“倘若虚空不那么危险,那么我们的确胜利了。可世上没有什么如果,籍由错误的道路获取的虚假胜利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用虚空作弊,真理带领人民,依旧可以胜利地堂堂正正。”年轻人高声彰示正义,“不要害怕失去,我们本就一无所有。”
边宁却只是退缩,“不行,做不到的。我只要好好活下去。”
“不,那是不可能的。我数百次尝试过篡改你的人生经历,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或早或晚,你不是最关键的,虚空会感召一切痛苦的心灵,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不过你带领了我们建立民联体,而其余的超能力者大多只是利用自己的暴力去牟利作恶。”
“那你们就把虚空弄掉啊,别找我,行不行?”
老男人搭住边宁的肩膀,“怕什么。怕也没有用的。”
年轻人也附和着说,“我们有办法的。”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
“是虚空找你来,也是你主动找到虚空。遇见我们的确是一个意外。这证明我们的一些尝试还是成功的。”
“什么尝试?”
“我们在试图扭转虚空的时间。”老男人指着漂浮着的破碎陆块,“把它们打碎,越碎越好。如果历史被记在石头上无法抹去,那我们就把石头敲碎。”
“怎么做到的?”
“我们在这里制造白洞。”老男人挥手驱散头顶的鲸群,露出灰黄色多雾的天空,一颗黄叶一样朦胧的天体在中天凝视虚空大地,不断有细碎的虚空陆块从事件视界中吐出,明亮的光芒穿过云雾和鲸群给广漠带来些许温暖。
年轻人在一旁解释,“虚空内的时空结构就如奇点,而把一颗裸奇点带入虚空,裸奇点就会翻转,形成一个不断喷出物质的白洞,虽然听起来像是负负得正,但这只是近似的理解。实际的理论要更加复杂。这颗白洞看似是在向外辐射能量,不过却实实在在扭曲了虚空的时空,被释放出来的物质会和虚空原先的物质发生湮灭反应,二者结合形成一种全新的相态。这个过程会不断撕裂这些完好的陆块。”
边宁惊叹,“这么厉害!”
老男人点点头,“为了在虚空里制造白洞,我们付出了三代人、七十六条世界线的努力。”
“所以虚空就被解决了是不是?”
“不,虚空不能被解决。”年轻人抱歉地对边宁说,“现实宇宙也有黑洞,也没见宇宙毁灭。同样的,虚空里的白洞也不能阻止整个场域的进程。”
老男人挥了挥锄头,指向白洞,“我们只是要再给世界一个机会。有这颗白洞,那么虚空的影响就会减弱,总有那么一条世界线可以摆脱影响。那就足够了。”
“能不能多搞几颗白洞?”
年轻人微笑,“一颗和一万颗的效果是一样的。在这白洞的事件视界,混乱的世界线在这里汇聚,然后被揉碎,化作破碎的可能性飞入虚空深处。把希望带回现世,这是它最大的意义。”
边宁仍旧犹豫着,“所以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情了吗?”
年轻人点点头,“我们已经完成所有的工作,不需要你做出什么牺牲。”
“那真好。所以我这就可以回去了吗?”
年轻人握住他的手,“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不要忘记我们的道路。”
边宁只是敷衍,“好吧,好吧”
“历史的大潮在你这一代就会掀起,不要逃避,不要恐惧,热烈地加入这场革命吧!”年轻人真挚地祝福他。
此时,少年边宁也只有讷讷地应和两声。
年轻人无奈地看向老男人,而他只是哈哈一笑,“以前我就是这么个人,别去管啦。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余下的交给他们吧,历史总会以同样的方式上演两次,一次是悲剧,一次是喜剧。乌托邦会建成的,并且我们比任何时候都坚信这条道路。走吧!走吧!”
边宁被一挥手赶出虚空,他从梦里惊醒,满头大汗,此时太阳已经在鼓山升起,灰蓝夜空的东方,惨烈的鲜红朝霞中透出刺目的光轮,窗外铁灰色阴沉的旗帜一样的卷层云,也被照射出金橘色的轮廓。
他失魂落魄,当他来到学校,张单立关切地询问,边宁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告诉他,浪潮要在全球掀起了,果不其然,六年后,西洲的自由派宣布成立独立于联邦的民主政权,随即联邦发动了战争,自由的公社坚持了二十四天后,他们的领袖被杀死,发生在西洲的又一次屠杀,但影响是如此深远。此后的一个世纪,全球各地爆发了起义战争。
边宁没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但他却相信胜利会到来,这一次,他不是领袖,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由派战士。当他们的队伍在红海乡与联邦的义体军团发生激烈的战斗,最后一人都战死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边宁早已经倒伏在漫山遍野的尸骸里,沐浴星光,睁开的眼睛倒映天空,无限深邃的宇宙中有黑洞吞噬着一切,而虚空中白洞温暖的希望光芒,也永恒闪耀在无尽的远方。
若干年后,自由乌托邦的孩子们来红海乡烈士陵园献花,他们看到有一个撑着伞的人,站在纪念碑前,为无数高尚者淌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