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晚听到熟悉的声音，快步走进客室，只见简陋的客室，一个绿衣少女趴着一张木桌上，两个小厮压住她的手臂，一个大汉扛着木板，重重地打在她身上。

旁边，一个大肚便便的男子，抖着满脸横肉道：“竟然敢骂国公爷，不得了，给我堵了她的嘴。”

少女的嘴被堵住，只剩下呜咽声。

聂晚看清少女的模样，快步走进，微怒道：“住手，国公府竟然妄动私刑，这是想将人活活打死吗？”

肥胖男子闻言，看向聂晚，眼睛一亮，但他毕竟是成国公府管家，见过不少贵人，见聂晚一身气度，便知道其身份不俗，自然不敢肖想。

肥胖男子笑道：“小姐怕是走错地了，这可不是小姐该来的，您可是找不到去前院的路了，小的马上派人送您过去。”

“小的是府里管家，奉命在此处罚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免得脏了您得眼。”

聂晚闻言嗔怒：“一个下人，真是好本事，成国公府嫡女你也敢称为丫鬟。”

管家闻言面色微变，他不是傻人，听见聂晚此言，便知道她来者不善。心道，怕不是二小姐找来的靠山吧！

他试探道：“二小姐犯事，我家老爷命我行家规，这是国公府家事，小姐金枝玉叶，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

聂晚道：“如果我就是要管呢？”

聂晚看着管家，眼里一片清寒。

管家面色难看，他不清楚聂晚身份，不敢得罪，但又不愿就这样放掉除去二小姐的机会。

聂晚见管家神色坚定，知道他坚心已定，开口道：“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生辰，连陛下也要大赦天下，要是长宁公主知道有人故意弄出血案，扰了皇后娘娘气运，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聂晚说完，心中微叹：“前世借用长宁的名号多了，没想到这一世，自己第一想到的就是长宁。”又欠她一个人情。

聂晚想到这一世长宁恐怕连自己这么一个人都不认识，心中不免有几分凄凉。

管家闻言，面色微变，她竟然认识长宁公主！倒是低估了二小姐的本事，连长宁公主都能搭上。

管家道：“小姐严重了，国公爷只是说小惩，那会真的伤了二小姐。”

他说完，看向小厮，怒骂道：“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快放开二小姐。”

小厮连忙放手，管家带着人匆忙离开。

屋内只剩下聂晚和一个掩掩不息的少女，聂晚走近，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女问道：“雪若，你没事吧？”

杨雪若抬头，是一张秀气的脸，她微微惊讶：“姑娘认识我？”

聂晚一愣，并未回答，看了眼她鲜血淋漓的背部，开口道：“我扶你下来，命人给你请大夫。”

杨雪若顺着她的手起来，聂晚将她扶到卧室躺下，杨雪若道：“大夫就不用了，我也没钱了，我柜子里的药箱里有瓶金创药，麻烦姑娘给我上下药。”

聂晚闻言点头，快速拿来金创药，将她身上的血衣脱掉，看着她消瘦的背部淋漓的伤口，心中微痛。

她快速的给她上完药，发现杨雪若已经熟睡，叹息一口气，给她拉上里衣，走到书桌处，留了张纸条，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印鉴，放在纸条上。

聂晚看了看已经开始西落的太阳，发现自己出来太久了，害怕李越担忧，于是快步向外走去。

聂晚刚走出屋子，忽闻到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味，心下微惊，抬头看向院子里的一个大槐树，与一个如狼般逼人的目光相遇。

只见一身深色华服的风天和坐在树上，沉沉地看着聂晚。

聂晚心中微凉，他怎么在这？难道是跟着自己出来的？

在聂晚惊讶之际，风天和已经从树上跃下，立于聂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将阳光遮挡，聂晚立于风天和的身影之下，分外压抑，这是聂晚最讨厌的感觉。

聂晚微微皱眉，行礼道：“参加楚王殿下。”

风天和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跟着你出来的。”

聂晚闻言，面色微冷。

风天和打量了一番这破破烂烂的院子，邪气道：“聂大小姐好好的宴席不待，跑来这破地方干什么坏事？”

聂晚知道风天和此人向来难缠，于是直接道：“楚王殿下既是跟着小女而来，那小女做了些什么，楚王殿下难道不清楚。”

风天和闻言赞同的点头：“你向丫鬟打听这个院子，来到此处，却不想遇到杨二小姐受罚，然后以长宁为借口，救下杨二小姐。”

聂晚心中有些无奈，没想到一时大意，竟让风天和抓住了自己得把柄。

聂晚心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温顺道：“小女虽是为了救人，但到底是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楚王看在小女救人心切的份上，绕了小女这一次。”

风天和见她服弱，神色微软，幽幽道：“聂晚，下次你可以报本王名号。”

聂晚一愣，摇头道：“小女不敢。”

风天和嗔笑，拍了拍聂晚的头道：“你这丫头是个胆大的，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了，此次本王就饶了你，你可知道我那个皇妹，脾气可大得很，你要是想在京都安稳，最好不要得罪了她。”

风天和转身，走了两步，见聂晚还在原地不动，回头道：“还不走，打算留在这里吃晚饭。”

聂晚回神，看着少年灿烂的笑容，这个还是少年楚王，是曾经那个陪自己玩闹京都的楚王，不是那个冷面无情的帝王。

聂晚跟着他身后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庭院，众人见状微微诧异。

杜华低声对杜微道：“这个聂大小姐不得了，才刚进京都就勾搭上了楚王。”

杜微闻言，端庄的面容不变，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杜华察觉到杜微那一刻的僵硬，如狐狸般的眼眸精光一闪，满意转头，继续喝自己的酒。他知道，楚王是他这个好妹妹的逆鳞。

宴后，众人离开杨家，聂晚刚走进马车，便见李越掀开车帘进来。

聂晚微微诧异，自己这个表哥向来守礼，前世自己怎么叫他与自己同乘他都不愿意，这一世倒是自己主动了。

聂晚安静地看着李越在自己对面坐下，等待他开口。

李越面色有些难看，开口问道：“你和楚王怎么回事？”

聂晚微微诧异：“我与楚王？我与他并没有什么。”

李越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聂晚的神色，见她神色自若，心中松了一口气。

李越面色微缓道：“今日你离席太久，我曾出去找你，并未见到你。”

但是他没有找到聂晚，他担忧聂晚回来找不到自己，所以只能回席等她。

聂晚抱歉道：“我不小心迷路了，正好遇见出来透气的楚王，他给我引了路回去。”

李越看着聂晚毫无异样的神色，心下微定道：“晚晚，切莫与楚王走近。”

前世李越也这样跟自己说过，但那时聂晚根本没有听，她一意孤行地与楚王做朋友，一意孤行地进宫成为长宁的伴读，后来，她再无回头之路。

聂晚点头道：“表哥，我明白了。”

李越闻言神色微缓，有些遗憾道：“今日原本要介绍晋阳侯府几个表妹给你认识，可惜没有机会，只能下次了。”

聂晚点头，她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杨雪若，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晋阳侯府那几个小姐，前世与她们走不到一块，这一世怕是也难以情同姐妹，对于这些，她并不强求。

聂晚回到晚来居，琴棋书画围上来，画儿委屈道：“小姐在江南去那儿都愿意带着我们，如今来了京都，倒是对我们疏远了，赴宴也不带我们。”

聂晚看向画儿娇媚的容颜，她向来喜好美的事物，是以她这几个丫鬟个个是大美人，画儿尤甚。

她不带她们出门自有考量，她现在的能力并不能护住他们，万一他们被京都那个纨绔子弟看上，岂不是误了她们。

聂晚微微皱眉，并未解释或是安慰，只道：“琴儿留下伺候，其他人自去休息。”

画儿闻言，正要说什么，琴儿拉住她手臂道：“小姐今日也累了，你们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棋儿和书儿拉起画儿，快步离开。

聂晚立于梳妆台前，琴儿为其脱掉外衣，聂晚坐下，琴儿小心打散她头发，看着她乌压压的秀发，眼里闪过赞叹道：“小姐长得真好，连头发也比常人漂亮百倍。”

聂晚闻言不由得轻笑：“就你嘴甜。”聂晚一抬头，看见镜子里那精致的眉眼，与李意寒极其相似，她将镜子扣下道：“你也认为我疏远了你们？”

琴儿摇头：“小姐自有自己的考量。”

聂晚闻言，微微点头。

琴儿敏慧但过于正直，棋儿机灵但过于胆小，书儿质朴不善变通，画儿伶俐但过于矫情，她这几个丫鬟，没有一个能让她完全交付重任的，但至少她们都忠诚于自己，无论如何，自己护住她们便好。

母亲去世，与父亲决裂，长宁与自己还未相识，如今，她在这世间所挂念的不多，唯有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还有李越！

这一夜，聂晚睡得很不安稳，总是梦到一些前世的时。

少年时，女扮男装与风天和吃喝玩乐，策马京都。

入宫成为长宁的伴读，与她一起捉弄夫子，偷偷饮酒玩乐，乔装出宫夜游。

私自出宫被抓回去后，皇后斥责她们不服管教，毫无贵女公主之威仪，以后岂不受人口舌。

风天和为她们求情道：“母后放心，妹妹们只管玩乐，他必然庇护她们一生。”

后来，她成为楚王妃，陛下病逝，楚王斗败勇王，成功登基，封为武帝，聂晚封后。

那时国势不稳，异族来犯。皇朝众臣有意求和，异族王同意求和，但要求皇朝下嫁嫡长公主，风天和毫不犹豫答应。

长宁被逼下嫁，聂晚与武帝决裂。

聂晚痛恨风天和无情，扶持李越上位，风天和痛恨聂晚心有所属，两人势同水火。

坤宁宫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两人相互撕咬、相互残杀，然后带着恨与妒相拥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