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3日星期天。

陈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今天的日期，牢牢记在心里。

背上传来的力道使得陈天再往前两步，紧接着“哐”一声重响，身后的门被关上。

一股掺杂着汗味、尿骚味儿、脚臭、狐臭、头油，还有其他不知名味道的气味，迅速冲进鼻子。

陈天马上就想呕出来，深呼吸一下，却更反胃了。

他屏住呼吸，慢慢将肺里空气一点一点吐出，再一点一点吸气，好一阵才缓解了那种呕吐感。

最近的人距离陈天一个手臂，坐在地上的几个男人，这个时候在打量陈天。

陈天没有回应他们的目光，放眼望去都是人。

半空有微弱光源，稍微适应一下，陈天就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长方体的空间，自己进来的小门开在窄的一头。

陈天自己身高1.78米，穿鞋一米八，手一伸，稍稍踮脚就触到顶棚。

箱体是灰白色铁皮，地面是暗红色光滑的铁板，三面都是波浪形一楞一楞的。

顶棚和墙壁的连接处，挂了几只LED灯，瓦数应该相当低，光线非常微弱，就像火车上硬卧车厢的夜灯，仅能够让你走路不踩到人。

陈天头顶有个排气扇，正嗡嗡地转动，为这个密闭空间带来少得可怜的空气流动，如果忽略嗅觉，陈天感觉氧气的供应还是足够的。

他的身后没有人。

人们都避开了进门这里，否则外面推门，人就会被打到。

相应的，头上这几个人呆得最舒服，就像第一排，可以把腿伸开。

左侧被留出不到半米的过道，人们都呆在剩下不到两米宽的空间。

整个布局就像火车的硬卧车厢，左侧走道，右侧卧铺，然后把卧铺拆掉，将人塞进来。

近处那几个男人没有邀请的意思，陈天也没打算就呆下来，他需要观察全貌。

矿泉水提在左手，靠近墙壁，右手抱着小面包，让肘尖朝向人堆，沿着过道慢慢往里走。

沿途有人看着他，有人没看他。

他们大部分蜷着，有少数几个坐着，还有几个靠墙站着。

这情形有点像半途登上一趟满载的列车，挤过去寻找自己的座位，也有点像新来的犯人走进监狱。

大部分是青壮年，男女都有，女性感觉稍多一点，上年纪的人也有，很少。

他们的衣裳还算整洁，气色也都还好。

陈天登船的位置应该距离龙国领海不远，也许这些人比他早来没有多少。

十来米长一会儿就走完，集装箱尽头同样有一块小空地，堆满了各种垃圾。

塑料袋、鸡骨头、鸡蛋壳、包装纸、纸巾，除了没有方便面的碗，其他跟长途列车上垃圾桶里没什么区别。

尿骚味儿到这里最强烈，还有另外一种排泄物的气味。

陈天看见了那种排泄物。

尽头这面墙，一侧是垃圾山，另一侧用木箱搭了个简易蹲坑。

这个时候，有人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陈天进来以后，第一个因为他到来而出现的举动——距离厕所最近的那个人往里挪了挪。

动作的意思很明显：她让出来的位置是给陈天的。

陈天马上就理解了，先来的、身强力壮的，自然选择了那头，后来的、武力值低的，就只能挨着排泄物和垃圾。

让出位置的是一个姑娘，看不清她的脸，感觉年纪不大。

随着她的动作，她那边的人也都纷纷往后挪，就像潮汐，只是一个意思，其实她能够让出的位置不多。

陈天笑了笑，走过去坐下。

因为旁边就是厕所的缘故，陈天反而能够获得充分舒展身体的空间，就像那头的人，只要能够忽略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心理上的反应，这个位置相当舒服。

坐下的时候，陈天看见地面有一道可疑的液体从那边流淌到这里。

他没有犹豫，一屁股就坐下去，伸直双腿，上身靠着墙壁。

反正身上的衣服是人家提供的，弄脏了不心疼——圆领蓝色长袖汗衫和牛仔裤，陈旧但是干燥，鞋是一双胶底鞋。

矿泉水被他放在左侧，身体跟那位姑娘之间，紧接着小面包也放下。

“谢谢。”

放东西的时候，陈天向对方道了一声谢。

“啊，没事。”

姑娘似乎有点意外，摇了摇头。

她看上去是个挺健康的生活在乡村的姑娘。

健康的感觉是因为，尽管光线微弱，因为距离近，陈天仍然能看见她饱满的脸蛋红扑扑的，不是芮青落那种害羞的红，是健康的苹果红。

而且她的头发又黑又密，两条大辫子油光发亮，她的身材......也非常健康。

生活在乡村的感觉是穿着引起的，她穿了一件大红有点像棉袄的衣服，黑色有点厚实的裤子和一双小皮鞋。

她上身靠着墙壁，两腿屈起，裤脚被扯高，露出白袜子。

这些衣服、裤子、袜子、鞋子，都透出一股廉价的感觉。

陈天虽然对服饰没有研究，但是看惯了芮青落、张语同、徐菁菁、丁琳她们的穿着，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位跟她们的差异。

也许落落她们也来自乡村，但是她们生活在大城市，她们必须或者说已经养成了另外一种生活习惯。

身边这位姑娘则不然，她应该是生活在比较朴素的地方。

陈天道完谢，就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铁皮墙壁。

刚才洗完澡出来，船就已经开动。

这个时候静坐下来，感受到身后墙壁的轻微晃动，意味着自己正在远离龙国，也意味着由李文萱引起的这件事进入一个新阶段。

自己会被送到哪里？

陈天不关心这个问题。

就当现在刚刚降落，就降落在这个集装箱里，一切从现在开始。

李文萱反正不敢让他死，陈天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有点挂念图图。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刚得知图图可能会死那天晚上，已经要好太多太多。

自己失踪，陶子和落落他们肯定会找，包括戴翔宇、武屹峰他们也都会过问。

找不到，他们也会继续找。

白马寺会被他们看护得很好，图图不会有危险。

前院搞好之后，总会有人进来拜拜，图图就能吸收到能量。

只是没有自己帮人们达成愿望，白马寺的名声就打不出去，吸收能量的效率就无法提高，图图恢复的时间依旧遥遥无期。

也许十年，也许百年。

陈天突然幻想到数百年后，一座已经成精的庙宇，出现在龙国大地。

他忍不住笑起来。

身侧的姑娘似乎看了他一眼。

艾达的事情没办法了。

就算没有自己，武屹峰同样要面对这个处境，相信他会挺过去的。

贵人的事也没办法了。

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再次打起白马寺的主意？他应该不会。

估计他也不敢。哼哼。

只有两件事让陈天放不下。

一件是戴陶陶母亲需要的药。

研发，图图没问题，但是没有自己跟她配合，她也搞不来。

不过陶子他妈还有三到六年的时间，看看能不能回去吧。

另外一件是巴裕的事。

巴裕联系不上自己，会怎么想？

巴裕应该会到白马寺来找自己吧？希望到时候陶子他们能帮助他。

其他人和事，都不需要陈天操心。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离了你，地球照样转。

他本来就不属于地球，他和图图降落之前，人家地球自己转了好多年呢。

陈天哈哈轻笑。

旁边的目光再一次投射过来。

她肯定在想：神经病吧？

闪过这个念头，陈天迎向女孩的目光，想了想。

“我们这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