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平方的屋子，堆满了生活用品，留给人活动的空间非常小。

靠墙有张床，它顶上用木板搭了个铺——像火车上的卧铺，勉强能坐着。

厨房、卧室、卫生间都是这个空间，餐厅和书房的功能共同由那张黄色折叠矮桌实现。

约翰尼躺在床上，被捆得像个木乃伊。

巴裕把小木凳提到床前坐下去。

约翰尼看着巴裕，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巴裕撕开床单往他身上绑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猜到自己身处何地，却猜不透这个带着柯里埃面具、身手非常恐怖的男人打算怎么样。

巴裕隔着面具看了约翰尼一会儿，左手伸到脑后，右手扶着面具下端。

下巴刚露出来，约翰尼低声急速喊了一声：“等等！”

巴裕停止动作，像被定身术定住那样。

约翰尼言辞恳切：“请不要取下面具。”

过了两秒钟，巴裕把面具重新拉好，两手放下，左手搭在大腿上，右手搁在床沿。

约翰尼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支付400万，继续完成交易，之后我们再无瓜葛......我不会报复你——我不想死。”

巴裕沉默了一会儿，用生涩的英语说话。

“橡树街旅馆208房间的黄皮肤男人没有死。他和他的女伴没拿你们的东西。”

约翰尼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半天，他才开口：“您要什么？”

巴裕回答：“我要那个女孩。”

约翰尼微微摇了摇头，皱起眉头，颧骨上的肌肉堆在一起，用力但是低声地吐出一个单词：“Shit！”

巴裕安静地看着他。

约翰尼长出一口气，不停摇头。

“我明白了。您只是‘见义勇为’。见鬼，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

摇完头，他开始点头，不停点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喃喃自语了一阵，约翰尼看向巴裕，眼神透出一股尊敬，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寒意。

“家丑不怕外扬。东西是被我们自己内部的某个人藏起来了。这个人知道我来跟您交易不会有好结果——您既然没有东西，却摆出一副交易的模样，自然是要黑吃黑，坑我一把。”

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被绑住的人和绑他的人之间的敌意消弭不见，他们俩看上去就像一对知己好友——不过没有人提出要解除捆绑。

巴裕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所以，在那个人看来，您扣住我，可以得到400万。他绝对想不到，您会告诉我您手上没有东西。”

约翰尼就像倾吐心事的少女，盯着天花板，将心中的推测婉婉道来。

“但是，您拿到钱之后，却一定会告诉我实情，否则您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您当然不怕麻烦，但是您也不会愿意......或者说不屑背这个锅。”

推测往往会指向某个结果。

“结果就是我被您摆了一道。不论我咽不咽得下这口气，我都会明白，东西不在您这儿。也就是说，我最终还是会把注意力转回我们内部——那个人当然想避免那样的局面出现。”

约翰尼看向巴裕。

“对他来说，最好的局面就是我死在您手里。到那个时候，不管您有没有拿东西，我们都不会放过您，而您假如到时候再说您没有拿东西，我们那边的人也不会相信了。”

“所以？”巴裕开口了。

“所以，到时候送来的钱一定还会出问题——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不过我需要他帮我证实一下。”

“你希望我配合你？”

“是的。我希望您收到有问题的钱之后‘杀’了我，再帮我跟踪那个人——他看见我死了就会放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去把钱和东西转移到一个更加适合长期存放的地方以避过这个风头。您找回被他藏匿的钱和东西之后，钱归你，东西归我。”

巴裕沉默了一会儿。

营救夏渝的事件出现了变化，竟然变得能够跟爵士产生某种联系。

他跟约翰尼合作，可以借此打入圣地亚哥的阵营，等于间接进入了爵士阵营，而且，圣地亚哥做那种生意，不论爵士是不是知情，在明面的道义上，爵士不可以容忍，那就意味着他手上掌握着一个引爆开关。

目前来看，这个变化比他原先针对爵士的计划来得更有弹性，有更多可能性，能给陈天提供更丰富的选择。

巴裕往床头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得到某人的授意之后，点了点头。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听到巴裕这句话，笑容出现在约翰尼脸上。

他早就感觉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但是那人所在的位置他看不见，而且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他只能当作不知道。

应该就是跟他通话的人，应该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老板——也许就是罗杰。

“见义勇为”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罗杰，那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现在似乎变成了一件好事——金钱的损失不能算，出了这样的事，想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关键要从其他方面有所得。

合作的话，既可以跟罗杰搭上关系，又可以清理门户——最重要的是能够把事态依旧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捅到圣地亚哥那里去。

想要促成合作，就不能说穿彼此的身份，孤儿也是人，合理的报酬他们没有必要拒绝，但是一旦身份戳穿，双方就不好合作了。

“您仍然会得到那400万，以及......我的友谊。”

巴裕搬动小板凳，往后离开了些，让自己的背靠在橱柜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约翰尼呼出一口气，像虫子那样往床边板了板，侧身看向巴裕。

“我不想让内部出问题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您拿回东西之后，我会通知其他人来，到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您把东西交易给我。那个人......就让他‘牺牲’在营救我的过程中吧——我们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时间差。”

巴裕盯着约翰尼，约翰尼丝毫不退避。

“400万买一个‘因公牺牲’，而我将背负你们其他人的仇视......”

“您如果不愿意，可以就此作罢。我回头把那姑娘交给您就是。”

巴裕看了床头一眼。

幸好戴着面具，不然此刻的表情一定出卖了自己。

巴裕是真的感到意外：约翰尼主动把一个证人送给他。

“不。为什么不愿意？我只是一把刀，你才是杀人的那个。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约翰尼松了一口气，抿着嘴，露出思索的目光。

“在那个人看来，您肯定是想黑吃黑——”

他看见柯里埃面具上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之前我也想黑吃黑——那个人自然也会往这条路想下去。他知道您手上没东西，您是假装的。我们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我。所以，如果我提出打电话的要求，您应该会同意。”

巴裕又往床头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同意，但是要开免提。”

“好的。”

巴裕把约翰尼的手机拿到他面前，在约翰尼的指挥下拨出一个号码，打开免提放在枕头上。

“迈克尔，是我，我开着免提。”

“约翰尼？好的，你说。”

“你见到他了吗？”

“不，我还在客厅等着，他有事在忙。”

“很好。先不用告诉他了。我跟这边已经讲好了。”

“那......400万？”

“是的，确实需要付400万。你去找我老婆，她会给你一些金条和现金。我等下就打电话给她。”

“好的。”

“你叫上泰勒和你一起去拿钱，完了让泰勒来送钱。你要办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叫泰勒的时候，把那个龙国女孩带上，一起带到我家去，然后你和她留在我家。我老婆会给她做点吃的，让她洗个澡，吃点东西压压惊。”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那我？”

“你就在我家守着。你告诉她，务必等我回来，我要亲自向她道歉。”

“我明白了——那西尔维斯？”

“让杰克和安德森仍然看着他。等把东西拿回来，咱们再处理西尔维斯——这是两码事。到时候彻底把这件该死的事情了结掉。”

“好——对了，我们碰到罗杰，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约翰尼下意识看向巴裕。

巴裕纹丝不动，眼神也波澜不起。

约翰尼眼睛看着巴裕，嘴里说:

“没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