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从来都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好，但也从来不觉得有多坏。

他一直觉得。

站在这片土地，只要自己是什么模样，这片土地就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保持着高度自律。

训练的时候他比别人刻苦，救火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救人的时候他奋不顾身。

他总对自己说，哪怕是萤火虫，也能发出一点微弱的荧光。

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天，身边的人会跟自己一样。

他一直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

但直到此刻。

他才知道。

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

这个世界还是冷漠者多一些。

他可以要求自己，但没有资格要求别人。

将希望寄托给别人。

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杨业抱着何诗，声音有些失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走,下车。”

杨业抱着何诗，打开车门便准备下车。

谁知道便在这时，柳雪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还等什么，再不把她送医院，她就死了！”

杨业吼道。

“不是，你看前面。”

柳雪指着前方，尖叫道。

杨业扭头看了过去，便看到前面陆陆续续闪烁起了红光。

“这是？”望着这一幕，杨业直接愣了一下。

“是转向灯，前面有人在打转向灯。”柳雪说道。

跟着便看到那些闪烁的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他们听到了你的广播，在打转向灯给我们让道！”柳雪一脸激动的说道。

牛山点了点头，望着那一片闪烁着的灯光，内心充满了震撼。

跟着便看到原本还堵的一动不动的道路，所有车辆开始往左边缓缓移动。

“快，他们在给我们让道，赶紧开车。”杨业大喊一声，抱着何诗重新回到车内，“开车，快开车。”

“对，开车。”

牛山反应过来，赶紧发动起车子，朝前面驶去。

此刻

若是有人站在道路两旁的高楼往下望去，便会看到极为诡异的一幕。

在中山大道前往海城第一人民医院沿途的道路，出现了明显的两级分化。

三条车道的主路，左边两车道，行进缓慢，却人不断的有人开启转向灯并道过来。

而最右边的车道，空空荡荡，却没有一辆汽车占道，所有人都默契的打转向灯驶离最右边的车道。

此刻，一边拥挤，一边空荡。

那一个个跳动的红灯汇成一片，从高处望去，像是鲜红的生命线，往前延伸着。

“兄弟，加油啊！”

“道路我们给你让开了，一定要把伤者及时送到医院。”

“我们没你们那么伟大，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加油，坚持。”

“海城，因为有你们，夜晚才变得更加美丽。”

当牛山开车驶过时，有车主摇下车窗喊道。

一瞬间。

如牛山一般的铁血汉子，此刻也是眼睛通红。

他握着方向盘，不敢看向两边，更不敢仔细去听车窗外隐隐飘进来的声音。

只能不断加速着。

将那些车主甩在身后，将那些声音淹没在风声里。

“你看，这是这座城市为你点起的红灯。”车子飞驰，杨业望着窗外闪烁的灯光，对何诗说道。

“我看到了。”

何诗强撑着眼皮，望着车窗外让道的车辆，望着那闪烁的转向灯，仿佛针扎一般的疼痛。

泪水，滚烫而落。

她不为这座城市而来，可这座城市却为她在这一刻点亮。

她以为。

这个世界是灰色的，很冷很冷的灰，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红色的，很暖很暖的红。

“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以前的想法，错的是多么离谱。”

何诗望着窗外车流，当那一个个转向灯亮起时，她多年来固守的内心，彻底动摇，破碎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何诗转过头，看向杨业，“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给你做个专访，一定去认真了解消防这个行业，认真去了解这片土地。”

“只可惜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好累，好想睡觉。”

“不，不许睡，你给我睁大眼睛。”

杨业发疯般吼道。

他知道何诗这一睡，估计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给我坚持住，马就到医院了，你听到没有！”

“呵呵。”

见杨业这个样子，何诗突然笑了，“你们消防员，都是这么凶，这么对别人的吗？”

“是，老子就是那么凶，你特么去投诉我啊！”

“你故意激我的对不对？”

“谁特么故意激你的了。”

杨业说着，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跟何诗对话，唤醒她的意识。

但在毒素的作用下。

何诗的意识，还是渐渐沉沦，她的眼皮，在一点一点的合。

“不许睡，赶紧给我睁开眼，看着我，你不是说我凶，态度不好吗？你给我睁开眼，打电话去我中队投诉我啊！”

“你特么不是要给我做专访吗？来，现在来，你要问什么，我现在跟你说，你特么倒是问啊！”

杨业嘶吼着。

何诗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我要睡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谁让你睡的，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外面为你亮起的车灯，你好意思睡吗？”

“你听听外面的声音，听听有多少人在为你加油，在让你坚持，你现在睡觉你对的起他们吗？”

“比你更想放弃的人都还在坚持，你有什么资格给老子放弃！”

“你特么给老子醒来，你特么睁开眼睛，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你不是说谢谢吗？老子不用你谢，你要谢的，是在车窗外面的他们，你要谢的是这片土地。”

杨业撕心裂肺的说着，一旁的柳雪，早已泪流满面。

可何诗，还是缓缓闭了眼睛。

“不，你给我醒醒，所有人都在努力，凭什么你要放弃。这里这么多人，最没资格放弃的就是你，你凭什么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

在何诗闭眼睛的瞬间。

杨业彻底崩溃了。

“杨业，这不怪你。”

柳雪心疼的握着杨业的手。

“你已经做了够多，够好了。是她自己放弃了。”牛山也安慰道，车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不。”

杨业摇了摇头，“她可以放弃，我不可以，我是消防员，在所有人放弃的时候，我都不可以放弃。”

“牛山，加速！”

杨业发疯一样吼着，牛山更是一脚油门到底，直接冲了出去。

杨业的话，仿佛天雷一般，直接劈在他的心。

我是消防员，在所有人放弃的时候，我都不可以放弃。

是啊！

谁都有资格放弃，唯独消防员没有。

车子再次提速，呼啸而过。

七分钟后。

终于驶入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快救救她，她被银环蛇咬伤了。”

“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